小熊支棱着脖子歪歪着往后看，陆怀青眉头紧锁着，目光沉沉的落在他身上，分量很重，带着极强的占有欲。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从桌子上抽了张纸细细地把两只熊爪擦干净，就在小熊感觉毛都要呼噜秃了的时候，陆怀青终于停下了，低下头凑近闻了下，道：
“一股小狗味。”
小熊：？
他不信邪，也凑上去闻自己的爪子，有一点点淡淡的土腥味，可能是小狗刚才在土里打滚了。
倒也没有陆怀青说的这么严重。
小熊保持怀疑态度的搓搓手掌，还是决定一会儿去洗个澡再上床睡觉。
正想着，就听着陆怀青瞧了瞧墙面，轻声道：“吃饱了赶紧走。”
小熊往下一瞥，才发现刚才那只小狗的跟前有一个小碗，现下里面空荡荡的，只残余了一点点淡淡的菜汤。
陆怀青说完，那只小狗嗷呜了一声，眼睛还注视着陆怀青，甚至想主动过来蹭陆怀青的腿。
陆怀青往后撤了一步：“你该回去了。”
“你的主人还在等你呢。”
小狗在距离陆怀青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很轻的叫了几声，然后几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小熊被陆怀青紧紧的抱在怀里，静静地看着那只小狗在门口停留良久，最后离开时转身的刹那，他突然发现随着狗狗走路一抖一抖的毛发深处似乎有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
他又想起了刚才陆怀青说他身上有味道，难道是怕他沾上血味？
把门关上，陆怀青抱着小熊到厨房去，剩饭还有一点，但是肯定不够晚上吃了，陆怀青炒了点醋溜白菜，又下了一点面条，热了剩菜又糊弄了一顿。
吃完饭小熊被抓去洗澡。
盆里的水温和和的，坐进去十分舒服，小熊两只手搭在盆沿，头上顶着满满的泡泡，向后微微仰着。
陆怀青手上力度适中，揉搓着小脑袋，然后是爪子，还有两只小熊爪，最后是软软的肚子，再往下……
小熊抵住陆怀青再往下的手，蹭的从水里站起来，又扑通坐下，快速的背着陆怀青转到另一边去。
他一边用一手泡泡的手搓洗着，一边颤颤巍巍的想：小，小熊也是有尊严的！
照常吹了毛，陆怀青收了吹风机，很反常的没有抱小熊，而是自顾自的离开到客厅桌子上写试卷去了。
小熊追出去，在陆怀青脚边一个急刹车，拉陆怀青的裤脚之前先闻了闻自己的爪子，没有小狗味，只有肥皂味。
他想两人从前那样拉拉陆怀青的裤管，等着陆怀青弯腰把他捞上去。
……
几秒过去了，陆怀青无动于衷，小熊不死心的又拽拽裤管，就听到从上方传来闷闷的一声：“我不和小臭熊玩。”
末尾还轻轻的哼了一声。
小熊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摸了小狗两下，他又没有跟着小狗走了。
真的是。
小熊叹了口气，暂时没办法说话表达自己的不满，只好拽着裤管爬上去，钻着空隙，终于挤出一个头，圆熊爪很不满意的拍拍试卷，仰着头看陆怀青。
陆怀青嘴巴微微地撅起来一点，垂着眼睛看他，过一会儿又移开视线，硬邦邦道：“做什么，挤上来做什么，现在又想起我来了。”
小熊心里连连叹气，身体却很诚实的抱住陆怀青的一只胳膊，讨好的晃晃，意思是大人类别和小熊过不去，稍微意思意思就算了。
还主动把洗干净的小熊爪凑上去，放到陆怀青鼻子尖叫他闻闻自己。
可香了。
陆怀青微微低下头，凑上去闻了闻，又很快的离开了，只留下一点点温热的气流转瞬很快的又消失在空气中。
“嗯，好像是有变香一点。”
陆怀青还是没什么动作，视线略过身前的小熊，面色如常的看着试卷上的题目。
小熊又扒拉了几下他的手腕，陆怀青依旧不为所动，陆怀青有些拿不准他的主意，挑起一边眉，仰着脸观察着。
几分钟过去了，陆怀青已经做完了第一篇英语阅读，依旧保持沉默。
小熊迟疑的挠挠脸，觉得陆怀青应该没有在生气，他最后一次闻闻自己，没有小狗味。
离开之前，他主动凑上去和贴了一下陆怀青的脸，然后咕踊几下从刚才来的缝里跑走了。
倒也没离开太远，毕竟家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
小熊噔噔噔的跑到床上，扒拉着床沿从底下脱出陆怀青的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他放着的坏了的收音机和各种螺丝刀。
收音机是楼下吴婶用坏的，不知道怎么被陆怀青收来了，一直放在他那几个大柜子深处，还是小熊闲着没事的时候在家里乱逛发现的。
他把收音机放在自己跟前，用一只小短腿抵着，身边放着平口螺丝刀、镊子、十字口螺丝刀等等，围成一圈，和做阵法似的。
小熊在这边修，陆怀青坐在客厅写卷子，一开始还时不时抬头看捣鼓收音机的小熊一眼，后来就自顾不暇，皱着眉头看着卷子，顶着一张秀气的小苦瓜脸，好半晌都没有动一下笔。
收音机在半小时后修好了，其实大部分零件都是好的，就是其中一根线稍微有些短路。小熊把线重新接好，收音机就能正常使用了。
就是手指不分瓣，捏不住线头，只能用镊子夹住，十分费劲。收音机修好，小熊的手都有点抽筋了。
他提溜着收音机上的提手，铛铛铛的一路跑过来，两只手一齐用力的把收音机高高举过头顶，这康浪康浪的声音果然吸引了陆怀青的注意力。
“唔你修好了，好厉害。”
把桌上的东西收好，陆怀青走到小熊身边，把小熊和收音机一块抱起来，然后一齐摔到床上。
“嗯，让我来检查检查，是不是真的修好了。”
他一只手揽着小熊，另一只手越过小熊摁开收音机的开关键，手收回的时候指尖刚好擦过小熊的耳朵。
冰凉凉的，一瞬间激得小熊从尾椎骨一直到天灵盖噼里啪啦的，他身子僵住，想推开陆怀青的手到床上别处坐去，但身子却不听大脑正确的使唤，反而往陆怀青怀里又缩了缩。
显得格外小鸟依人了。
“……天气预报……小雨……请……出门注意……地面湿滑……”
极安静的狭小空间里，小熊被陆怀青和被子一齐笼着，热乎乎的，脸上马上要烧起来似的。
陆怀青的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他脸上的绒绒毛，指尖冰凉凉的，在身上的存在感很强。
“那些题好难，我看不懂。”
陆怀青蜷缩起来，“不想学语文了。”
“英语也不要。”
小熊努力的挣脱出两只手，稍用了点力拍在陆怀青的脑袋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比划了一个叉的姿势。
“我有在认真学了，但总是学不好。”陆怀青头发愁的乱糟糟的，“老师说要多背多看，我已经背了好多了。”
“啊……要是能不考语文和英语，只考其他4门就好了……”陆怀青弱弱地发牢骚道。
小熊扒拉着陆怀青的手腕，想了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白纸，大概小熊手掌的大小，还有一只小拇指长的铅笔，是陆怀青用剩下的，被小熊淘换来，贴身放着。
他把白纸抵在陆怀青手背上，刷刷写了几个字。
陆怀青凑过去看。
“不难…”陆怀青一字一字的念，“我和你一起学。”
陆怀青眉眼弯弯，觉得胸口处一小块地方偷偷融化了，他捋捋小熊的头，道：“你只是一只小熊。”
但随即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但是万一你哪天回去了，又重新变成人类了，还是要学习的。”
陆怀青点点头：“学习很重要。”
他低头看小熊，重复：“学习很重要。”
小熊：“……”
小熊伸出手，把耳朵折下来，试图屏蔽掉陆怀青反复的念叨。
哼，这些东西他早就会了。随便从脑袋里倒出点来就够陆怀青学一会儿了。
但他没动作，只是点点头，像是很认同陆怀青的话。
一人一熊打好商量，决定学习活动从明天开始。
之后陆怀青就和小熊头碰着头，安安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收音机。
收音机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是在应和着电台字正腔圆的女声，小熊浅浅的呼吸打在他手腕的一小片皮肤上，鼻尖萦绕着浅浅的肥皂味。
厚厚的被子把他们和外面的一切阻隔起来，狭小的世界里很单纯，只有一只小熊，和一个小小的人类。
“我今天说谎了，”陆怀青睫毛颤动两下，一点点紧张，“你身上没有小狗味。”
“我就是不喜欢你和别人玩。”
他说的很含混，像是怕小熊听清，但又贴的小熊的耳朵很近，又像是怕听不清。
“和小狗玩也不行。”
小熊迷迷瞪瞪的伸出手扶住陆怀青的脸，连连点头，如果他现在能说话，也许会轻蔑的哼一声，表示自己今天很受伤。
但他很困了，所以就暂时容忍一下，反正也容忍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只和你玩。
小熊爪落下来，落到陆怀青瘦弱的肩头，心里轻轻的想着。
睡吧。
陆怀青起初还努力的睁着眼，想看小熊会不会写些什么，但小熊没什么动作。只是像之前那样轻轻的拍拍他，像他在课本上看到的，那种带有安抚意味的抚摸。
于是他也安心的闭上眼睛，小声说了今天最后一句话：“晚安。”
夜静悄悄了。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小熊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弄醒了。
他睁开眼，陆怀青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的抱着他，热乎乎的身子贴着他，弄的他一身汗。
收音机还在断断续续的工作，正在重播晚间新闻。
他挣脱开大火炉的怀抱，腿一深一浅的踩在棉花被子上，留下一路的小坑。
摁下收音机的关机键，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陆怀青的呼吸声和他快速的心跳声，心跳猛烈的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他直觉又有什么变化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