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葡萄朝他大声喊:“你先过来蒲呦!”
蒲呦闻言想要跑回同伴们身边,却忽然听见人群中有一个声音说:“不能让他过来!”
这句话瞬间提醒了所有人:“没错,他接触过感染者!我们全部都会被他感染的!”
蒲呦的脚步缓缓顿住。
林就园长说过,系统会模拟受伤,那么也会模拟出他的感染状态,他看向山葡萄几人,说:“他们说得没错 ,现在我可能也是感染者,为了以防万一最好先隔离起来。”
人群中的人继续说:“还有那些医生,也全部都要隔离起来,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这个船舱里!”
“对!没错!尤其是那个女医生,她一直在近距离接触感染者!”
兰诺、康伯和杰罗夫三人已经闻讯赶了过来,三个人都穿上了严密的防护服,他们穿过叫嚷的人群,兰诺说:
“我们只有一间隔离室,要将已经出现感染的人单独隔离起来。至于还没有出现症状的接触者,就将船舱指挥室作为临时的隔离房间。这里先交给我们,所有刚才和感染者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先到指挥室进行隔离。”
康伯补充:“班岐你也要一起,正好照顾一下这个小孩子。等确定没有问题了你们再出来。”
班岐对此没有异议。
班岐组织所有接触人员前往指挥室,临走前康伯同她说:“相信不会有事的,别怕。”
班岐点点头。
*
船舱指挥室中,总共有八个人,其中三个是方才帮助控制加登的男人,尽管他们看起来全都面如菜色脸颊干瘪,但是比起船上其他人还是要高大强壮一些。
另外两个是班岐和另一个当时离得比较近的医护人员。
剩下两个人中,其中一个是看起来和蒲呦同岁的人类小女孩,另一个是她的妈妈。
据说女孩之前拿了加登送给她的吃的,医护人员要将她隔离时,女孩的妈妈坚决要和女孩一起来到指挥室,哪怕这里的感染风险比外面要高很多。
蒲呦站在那里,看着女孩近乎本能地紧紧依偎在妈妈怀中,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断地小声安慰着她。
班岐走过来蹲到他面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妈妈呢?”
蒲呦摇摇头,再次说出那句话:“我叫蒲呦,我没有爸爸妈妈。”
班岐轻轻抱住他:“别害怕,我们会没事的,相信兰诺。”
消毒液的味道扫过鼻尖,蒲呦撇撇嘴,在心中吐槽,那我还不如相信我自己。
后面的时间里,蒲呦一边悄悄开花杀菌消毒,一边仔细观察着指挥室内所有人的情况,但是始终没有人出现任何可疑的症状。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突然有脚步声靠近,众人瞬间警觉起来。
“嘿,实习生们。”门被敲了几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是我,杰罗夫。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你们都还好吗?兰诺特别问了那两个小不点怎么样?”
人们放下心,看来外面目前还没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发生,而他们也确实是有些饿了。
班岐回答他:“我们没有人发现症状,小孩子看起来也都健康,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杰罗夫已经摘下了防护面罩,他把水和食物放在门口,蹲在地上隔着通风口和里面的人对话:“兰诺带着医生在排查和消毒。真是该死,这批商船的人在登上湖星号之前就出现了疾病症状和传染征兆,但是他们隐瞒了这件事。”
“说明他们当时的症状还没有如此严重。”
“没错,兰诺认为是两艘船上的病毒发生了基因重配,在短时间内变异,引发了新的传染病,并且比先前两种都要严重得多。康伯也差不多同意这个看法。”
班岐说:“所以康伯才不同意那些人登船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是兰诺的主意,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杰罗夫说,“只希望能赶快将这该死的局面控制住,我们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抵达将要着陆的星球。”
班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语气有点反常,她问:“你没事吧杰罗夫。”
“我?我当然没事。现在整个医护队伍都在收拾这个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杰罗夫很没好气地说,“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满载荣誉回家,我可不想死在这。”
蒲呦忽然间想到什么,跑过去蹲在地上,问外面的杰罗夫:“哥哥,最初的那两个感染者怎么样了?”
“你的精神头倒是很不错啊,小不点。”杰罗夫说,“加登的情况很不好,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了。不过另一个感染者正变得暴躁起来。”
蒲呦有点不解:“暴躁?”
“是啊,在隔离舱里大喊着命运不公平,早知道就该放任加登烂死在孟卡什么的。还说我们不该关他,再不放他出来他就要炸毁整个湖星号。”杰罗夫耸耸肩说,“遇到这样的事情崩溃很正常,说实话我现在也很想朝谁脑袋上来一枪呢。”
他站起来:“好了,那边还缺人手,我不能离开太久。”
他说着,忽然“嘶”了一声。
班岐隔着门玻璃看他扶住了头,问他:“你怎么了杰罗夫?”
“一点耳鸣,不碍事,可能是刚才太累了。”杰罗夫无所谓地摇摇头,离开返回了船舱中。
蒲呦坐在指挥室里,思考着杰罗夫的话。
如果是病毒感染,确实有几率会让人变得暴躁?
但是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也恰恰是他最初的猜想。
杰罗夫离开后,班岐打开通风口将门外的水和食物取进来,给里面的几个人分发。她安慰大家不会有事,等兰诺弄清楚了原委,就会放他们出去。
她的表情却没有那么坚定,显然,这个时候她也知道,在杰罗夫那一番话后,兰诺这个名字的作用对指挥室里的人来说已经大打折扣了。
几个男人一言不发啃食着新送进来的食物充饥,蒲呦也安静下来,在一旁沉思着什么。
只有一个穿着破旧格子衬衫的红头发男人,还在拿着一台老式的摄像机对着那对母女拍摄。
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恐惧,亦或者短时间的相处让他打开了话匣子,吃过东西以后他突然变得亢奋起来,拍摄之余一直跟喝多了一样大声高谈阔论着自己辗转多个星系的奇妙经历。
“……索伽索是银河外缘商贸最频繁的星球,他们的行商在周边星球赚得盆满钵满,恨不得将索伽索星郡铺得遍地金银,就连从未出过星郡的索伽索居民也都十分傲慢……”
“……在交战区异兽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你们要是知道我曾用手边的尸体阻挡一颗距离我两米之近的炸弹,就会知道今日的一切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什么?哦,他被炸飞了头和两条腿,我用他剩下的部分喂饱了一只五脊兽,又救了自己一命。”
“我埋葬了他——但没找到左腿。后来我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墨瑞,那是我在他公民ID卡上看到的名字。他似乎也默许我这么做了。”
“……你们这辈子一定要去一次金度!很难想象,在人类发展至今,经历多次宇宙移民之后,那里居然还保留着最原始的信仰和自然崇拜……”
在他满嘴跑火车的谈话内容里,蒲呦得知,他并非孟卡人,而是一名星战摄影记者。
在这个新闻都用无人摄影机实况转播的时代里,星战摄影记者,又被称为星际吟游诗人,因为他们浪漫且无用,大多数吃不起饭。
在他们中,有一些坚信自己有使命用平面照片里的光影和冲击力唤起世人的良知,从而阻止一两场战役。也有人认为实况转播回来的画面都是出于政治目的造假的,或者根本就不完整,所以要亲自到战场中去。
这种到处乱跑又天真叛逆的人,实在找不到比吟游诗人更适合他们的称号了。
墨瑞说到这里,猛然间想到什么,他拿出自己的摄影机:“对了,为什么不给你们看一下我的作品呢?”
这句话吸引了蒲呦的注意,他跑过去,看墨瑞摆弄他的相机,调出里面存储的上万张照片。
很难想象墨瑞到底去过了多少地方,里面有沙漠有旷野,钢铁森林和残垣断壁,医生给瘦弱的战区儿童换上最廉价的机械义肢、核弹在人口繁多的城市中心爆炸……
墨瑞对每一张令他满意的照片都进行了丰富的详解,只在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时突然安静下来。
显示屏里是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红头发男孩,额头上有一块非常显眼的桃红色胎记,正对着镜头咧开嘴笑着。
墨瑞用镜子擦了擦显示屏,似乎对这张格外满意:“这是我的儿子,我也叫他墨瑞,怎么样,他是不是看起来很特别?”
他说:“我永远把他放在我的相机里,告诉自己每一次都要活着回去。”
墨瑞不断往后翻,翻到索伽索,翻过孟卡——直到显示屏里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画面中,瘦弱的男人两颊凹陷,眼神可怖地外凸,裸露的皮肤上满是血痕,他努力向前挣动着,头重脚轻地塞满了整个镜头。另一个男人在身后紧紧抱住他,手上青筋暴起,边角处周围的人一幅正要过来帮忙的样子。
蒲呦凑过去:“这是加登?”
墨瑞点点头,得意地说:“刚才拉架前拍的,虽然匆忙,但一样很震撼不是吗?你说我该将他压暗还是直接调成黑白的?”
蒲呦却注意到了另一处不寻常的地方,或许可以解释他的一切疑惑,他问:“可以放大吗?”
“当然可以。”墨瑞说着,将照片放大了数倍。
蒲呦拖动显示屏,将画面拖到后面那个人的耳朵处。
高科技设备之中,影像被放大后依旧清晰,画面中,一只非常微小的虫子正顺着那人的耳道向里面爬进去!
墨瑞的声音中透出惊恐:“这……这是什么?”
“寄生虫。”那一刻蒲呦的猜疑终于有了确切的答案,什么“瘟疫游轮”都只不过是考试系统的幌子。
他说:“这艘船上肆虐的根本就不是瘟疫,而是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