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织园独乐堂
文卿愤愤,她晓得轻重,即便屋里只有她们俩人,也是用耳语的音量。
中午,俩人饿了,就从前头回来了。
文卿与秦王打了个招呼,拉着听的入神的明媚走了。
明媚其实还想听,封建地主官僚的黑材料,真刷新三观啊,多听一听,方便日后与他们划清界限的时候,不至于被感情和表象迷惑。
“这尚书令不是什么好东西,使唤亲兄弟当管事,怪不得人家反他。要我,我早反了。”文卿暴躁,“都是南中王的儿子,偏他孟蒗自视甚高,谱比太子都大,分不清尊卑的东西”
那到也是,太子要是使唤秦王跟使唤大太监似的,那皇帝也不能容啊。
文卿暴躁的点,就跟明媚不一样。明媚的注意力,在这园子的主人爱吃人上。
明媚一开始知道苛待庶出这事儿的时候,还想着这大概是南中风俗,把庶出当奴仆,陈旧不开化。
文卿一下抓住了重点,“孟蒗这人定有不臣之心。”
姐姐,咱就是去他家参加个不爱去的宴会,倒也先不用扣这么大帽子。
“也不知你是敏还是钝,多大的事儿,你都没察觉。”文卿恨铁不成钢,“你可别忘了,陛下的出身。”
明媚一惊,后脑勺一凉,是了,还有这事儿呢。
显德二年,名位之争落下帷幕。皇帝的生父陇西王,谥号为淳皇帝,未进庙号,挫败了力推大小凉王摘桃子的一众陇西老臣的阴谋。
皇帝以谋反罪,铲除了京中摇摆的勋贵与陇西王旧部中重要人物若干,包括卫国公(秦州)、褒国公(陇西)、蒋国公(陇西)3个国公,10个侯爵、10个伯爵的全族。
自此,出身秦州陇西的勋贵与祖地皆断了联系,生怕再有个万一。
这件事是众人皆知不可言说的秘密,谁提起,谁是扎皇帝肺管子。
她往左右看了看,没人。
又起身往窗外看去,左右都看了。
立春和点绿等人都在外头廊下坐着,给屋里上了茶和点心,她们就出去了,也是守着门户的意思。
按理说后期进京的孟蒗跟这事儿扯不上关系,大概也没人跟他说一说当初嫡庶之论引发的恶果。
杜家老南信侯爷去的也早,小侯爷看上去不太聪明,还得指望儿子攀附老丈人重振家门。
八不成杜夫人也没受过庙堂学教育,就不知道提醒夫君一句,善待庶出弟妹。
“既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抓人啊,还去什么园子。”文卿依旧不忿,她不爱出门。
“哎,没证据。”明媚尴尬笑,后头没听着,不知道新来的证人还有什么爆料。
菱芽送出来的东西,包括今天来的那个,带来的都是账册之类的。
这东西,可以虚构的,容易被证伪。
但凡幕后之人心理素质过关,就能硬抗不认。
“他们做事,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哼。”文卿冷笑。
“大概,是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吧。”明媚猜测,事涉太子,牵涉各方。
即便目前各方证据指向的不是皇子,也是朝中重臣。仅有几个人证和账册,再依靠推理补全,还是儿戏了点。
“抓起来一顿打板子,什么都招了。”文卿继续不忿,揉着帕子,“再说了,报到陛下处,自有圣裁,如何不好。”
皇帝抓反贼,一抓一大串,当年能杀的陇西勋贵人头滚滚,还真都有齐全证据链不成。
明媚叹了口气。
两者性质不同,前些年那次,牵涉帝系传承,牵连甚广,定的是逆案。
这次是刺杀太子,以目前的形势,谁也不敢保,皇帝会定性为啥。
三省也是看皇帝态度模糊,才敢拖着不走三司程序。
虽然揣测帝心乃重罪,但君臣上下,谁不知道谁呢。
给这位皇帝做勋贵高官的,但凡有摸不着头脑的,很快就要物理头颈分家了。
没脑子的,杜家南信侯爷那样的,太蠢,他不爱使唤。
有脑子的,不能太聪明,不然死的就跟显德二年似的。
中宫之外的后宫女子都要战战兢兢,自幼随侍的贤妃娘娘尚且谨言慎行。
前朝留下的臣子,估计头铁的不多。
现在这个症结在于,府衙已经找到了,就你,你就是真凶。
但是都是别人说的,这个别人吧,还不是真凶心腹反水。也就是说不是经手人,都是旁证。
这些旁征的话,包括他们提供的账册之类的证据,都有可能会被真凶反过来说,是污蔑。
还得继续查,不能停。
有了旁证指明的方向,就能去找经手人了,应该还能找找现场或者其他残骸之类的。
“不能打草惊蛇,好了,知道了。”文卿听的头疼,“这宴会指定没好事儿,单一出太子那边的谢娘子,就够让人头疼了。”
是啊,还有这么一件事儿。
以明媚对中宫的了解,这事儿估计不单纯。
明面上,是皇后看不上谢璇姬她爹,不乐意让她当太子妃,又拗不过儿子,这姑娘也在端本宫住着,保护的严严实实。
逼得当娘的只能另辟蹊径,就找类似尚书令家杜夫人这样的,暗示选她家姑娘当太子妃,去南山这种刚发生大案的地方,带上尊奉皇后娘娘旨意只能出宫参宴的谢家娘子。
这要不出事儿,就邪性了。
不是直接要人性命,就大概是谋划人家清白,或者是爆出点什么黑料之类的坏人名声。
甭管是历史上,还是话本上,总脱不出这几个套路去。
可暗地里,谁知道中宫什么打算,又怎么谋划的,要达成什么目的。
这位也是与皇帝从乱世杀出来的,贤妃娘娘历来尊重中宫乃至于敬畏,绝对不好相与。
单看她一病不起后,还能保住后宫大局不乱,就不容易。
尚书令家,除了一个南中伯,一位德妃,一位滇王,就是杜家一门本朝显贵姻亲。孟蒗全家投降后,他爹老南中王就死了,这等地方豪强离了故土,部旧解散,就是没牙老虎。
尚书令,听起来也很威风,三省长官,总领六部。
但是,明媚在内宫都知道,本朝三省六部掌印官皆有独奏权,皆可称相。失去了垄断六部与皇帝沟通的权力,这个尚书令君的威风也在大打折扣。
这么一位人物,很难说,皇帝是不是把他当亲信。
所以,皇后是真心想从他家挑儿媳,还是另有目的,想搞事,也难说。
总之,南中伯这家,看上去花团锦簇的。其实,可能还不如太子的老师家呢。
明媚忘不了翠微宫一茬又一茬的大嬷嬷们,皇后当真不知道她们到处逞威风吗。
现在各项证据,都把指向从齐王身上引开了。
洛伊府与少府,都在查滇王,查孟尚书令,查南信侯,查济宁侯,还得带上身居御史大夫之位的德清伯,连生育五皇子的陆贵妃都牵扯了进来,直接变成一锅粥。
谁家,也扛不住两府细作拿着放大镜查蚂蚁窝,这些抖露出来的事儿,无论与太子遇刺是否相关,都得报上,不能瞒着。
什么各家小儿女的感情问题,都是小节。
滇王的园子,却真暴露了问题。
即便,谁也不敢说脏事儿是滇王干的,谁也不敢说他谋划刺杀太子。
但只要皇帝疑心他就够了,皇后娘娘那么了解皇帝,岂能不知道他的性格。
而且,更生散一出,孟蒗最次也一定会丢官去职。
陛下深恶痛绝的玩意儿,你敢搞。
你以为别人不敢搞,是没你路子野吗。
失去了孟蒗的臂助,滇王就断了京中支援,彻底边缘化。正如贤妃对秦王一般,德妃也难以给滇王什么前朝助力。
因为杜氏的姻亲关系,不晓得最后会不会牵连到陆氏,要是还能打击到五皇子,那真是一石二鸟。
想来想去,除了皇子的事儿,其他小问题,应该不值当皇后病中出手。
她啊,从来都是打高端局的。
而今园子里又添了幕后之人、死士、更生散、滥杀无辜这一路子烂事,不是什么善地。估计苏记他们也要趁机从园子里挖点证据之类的,这宴会正是好机会。
其他的比如孟家、薛家、莫家、陆家的娘子,与那杜家小郎君的二三事,备不住这里有人就能整出了大活儿来。
“别小看了这些小娘子们,她们都叫家里宠着长大,什么不敢做。”文卿抿着嘴,似笑非笑,拿帕子点了点,“怎么就偏生在这个园子办宴,这些事儿,我不耐烦管的,偏劳你了。若有吩咐,尽管开口便是。”
明媚很是认真的点点头,既然已经知道前方有虎,那不准备十个八个队的武松,再套上精钢铠甲,带上螺纹钢的长矛大刀,拿着同款大盾牌,都对不起因为分析事儿死掉的脑细胞。
侧妃又咋地,要是自己一个人进去,那也是肉体凡胎,叫人绑住了,也走不脱,一刀子捅死,也就带几个陪葬的,没啥新鲜的。
可要多带人,最好能瞬间控制场面的那么多人,就得想想招了。
这次宴会,杜夫人是以赏花的名义相邀,来的客人不单是小娘子,也有各家的小郎君,重头是各家的主母。
算是相亲宴,主要是主母们先看对眼,再相看对方的孩子。
理论上,男客与女客不在一个区,应该碰不见。
不过,既然也许己方与对方都可能搞事儿,还得防着苏记这边出招逼着对方搞事儿,那需要防着的就不单是园子里的仆役,各主母带进来的婢女,还得防着男客那边带来的侍从。
武力值不能低了,不然打不过。
名单上,杜夫人列的详细,总共是请了四十九家。
明媚算了算,已方想要自保,怎么也得带一百女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