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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千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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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方夫人的遗体被移至义庄。

因她无亲无故,唯一的友人沈蝉也同意验尸,这一趟义庄之行可谓顺利至极。仵作一到,便开始了活计。

验尸厅内,戴着纱巾的众官环绕在一处,空气沉凝。

上官若吊着夹板立于前方,尽力睁眼,却仍是困意未消,哈欠连天。

赵玄英从人群中挤到她身侧,轻拍她肩膀,压低嗓音笑道,“上官大人,怎么,昨夜没睡好?”

上官若轻叹,“手疼,还做了个极其晦气的梦。”

赵玄英眉梢一挑,语调拉长,“哦——那你定是梦见了晦气的人,我说得可对?”

上官若沉默不语,赵玄英却还要追问,直到对面一道冷冽目光扫来,他顿时噤声。

李重翊立于众人身后,负手而立,沉眸不语。只是那一眼,便令赵玄英脊背发凉,老实闭了嘴。

此时,仵作已将方夫人的染血衣物褪去。

那本是件淡藕荷色的衣裙,如今却被血染得透彻,乍一看去,竟似女子红衣。红衣女鬼的传闻还在众人心头盘旋,一时间,竟无人敢再看那件血衣一眼。

所有目光,皆落在仵作手中寒光凛凛的验伤刀上。

刀锋翻转,又辅以铁钩与探钉,仵作在方夫人胸前的血洞处剖画,血肉剖开的气味隐隐弥漫。

半晌,他抬起头,沉声道,“胸前此伤,刺穿心肺,乃是剑刃所致,是杀死死者的致命伤。其余小伤,皆为刀片所刮。”

他又看了看尸体的僵直程度,继续道,“死亡时间,约莫在前日夜间。”

前日夜间。

正是红衣女鬼现身之时!

众人心头一凛,而上官若的目光,落在方夫人的面部。

她面容苍白微张,双眼微睁,似死不瞑目。而面颊之上,密布着数十道短小而细碎的伤口,或横或竖,深浅不一。

仿佛下手之人,恨意无休无止。

上官若缓缓开口,“请仵作查验,这些伤口,是生前伤,还是死后所伤?”

仵作应声,打开布包,取出香灰,细细撒在伤口之上。

赵玄英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上官若垂眸,缓缓道:“此乃香灰撒布法,乃是查验伤口是否生前形成的第一法则。若是生前受伤,血液仍未完全凝固,香灰会吸血凝为深色血渍;若是死后所伤,香灰只会沾染尸液,并不会变色。”

她声音不高,却极清晰,落在众人耳里,竟带了几分镇定人心的力量。

在场诸官微微讶然,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她竟懂得仵作之道?

赵玄英与新任府尹郑流芳对视一眼,眸中皆有惊异之色。

见众人的目光被她吸引,上官若面颊抹上一层赧意,连连摆手笑道,“不过是刚入大理寺之时,为了当差读过一些闲书罢了,各位大人别见怪。”

她紧张的双手在袖中握紧,指尖轻轻抚过还未愈合的冻疮。

而在人群之外,李重翊静静望着她,眸色幽深。

窗外微光洒落,她垂眸浅笑,神情专注,连嘴角弧度,都那样像那个人。

可她偏偏懂这些。

他移开目光,仿佛要逼迫自己按捺下某种情绪。

香灰缓缓沉落,等待它凝结的片刻,仵作笑道,“上官大人说得不错。不过,死者已过世一日有余,香灰法固然有效,但并非决定性证据。”

说罢,他取出探针,伸入伤口,细探其中的血液凝结状况。

片刻后,仵作抬眼,看向上官若。

上官若亦凑近细看——

所有伤口内,皆有未完全凝固的血块,而大部分香灰,已然变色。

她面色一沉,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这些……”她不敢置信地道,“这些都是……生前伤?”

仵作点头。

全场霎时一片死寂。

郑流芳神情亦是震惊,“可昨日京兆尹府走访四邻,皆证实程三狗的证词——方夫人房内,仅有衣料摩挲、鞭子挥舞之声。若她在生前遭受如此折磨,为何无一人听见她的惨叫、亦或是挣扎之声?”

这等凌迟般的疼痛,纵是惯忍痛楚之人,也断然忍受不得。

纵使凶手可以下迷药、塞口条,又如何能防止方夫人在痛苦之中醒来挣扎?

赵玄英咽了咽口水,悄悄躲至上官若身后,怯怯道,“该不会……真是女鬼作祟吧?”

无人应声。

上官若前世便对鬼神传说极为忌惮,方才能冷静至此,已是极限,如今亦不敢随意接话。

“不是女鬼。”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

李重翊已然伏身细看,他目光落在方夫人的发顶,剑眉微蹙。

上官若强自镇定,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她霎时瞳孔微缩。

“这是……”她眸光骤亮。

李重翊颔首,“有人曾放冰在方夫人的头顶,这是冻伤。”

赵玄英茫然,“放冰?”

上官若声音微凉,语气却极为笃定,“冰块慢慢融化,带着本该凝固的血,点滴而下,一直滴了一夜。”

“凶手的目的,不仅仅是杀她。”

“是要让她死得惨,非常惨。”

先是以小刀活剐,再以剑刃穿胸,最后以千血淋她身。

究竟是何等仇恨,竟能让凶手如此心狠手辣?

此刻,郑流芳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份供词,沉声道,“昨夜各位离去后,在下留下沈蝉复审。这是她的供词。”

他缓缓展开供状,朗声道,“沈蝉道,方夫人自来到长安后,便未曾提及过身世,她只知道,方夫人携巨款而来,开设华缎轩,此后从未有亲族来访。”

他娓娓道来的模样,比前任府尹江无涯,更为稳重细致。

上官若轻轻颔首——这些信息,仍不足够。

方夫人来到长安之前,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谁,又是恨她入骨的人?

这些,往往存于白纸黑字的户籍之中。

她沉思片刻,转向李重翊,抬眸道:

“小侯爷,下官想去户部一趟。”

……

户部,与大理寺截然不同。

大理寺内,案卷堆叠如山,皆是罪案审理、律例公文。而这里,却是财赋命脉之所,诸官来往匆匆,手中多持简短文籍,算盘拨动声不绝于耳,账册与户籍分门别类,存放于高高的木架之间。

簿籍林立,坊名、人名清晰罗列,整个衙署内,透着一种秩序井然的繁忙气息。

上官若随李重翊步入其中,目光微微一顿。

这便是她前世最向往的地方。

她曾多少次设想,自己会以何种身份踏入这座机关森严的户部衙门。可世事翻覆,如今她站在这里,却只是大理寺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主簿。

她收敛心绪,余光落在身旁人身上。

李重翊行走在户部长廊,步履闲散,绯色官袍袖摆微扬,腰间金鱼袋与躞蹀带映着日光,轻轻晃动。

沿途官员纷纷低头拱手行礼,无人敢怠慢。

二人随带路小官行至内院,一路畅通无阻。

上官若不禁想,前年的户部尚是齐王的天下,如今这风向却已尽数易主。更不提,大理寺的陈寺丞、京兆尹府的江无涯,在迎香楼一案后接连落马。

她不信,这其中没有李重翊的手笔。

她微微抬眸,看向少年的侧脸。

他二十出头,乌发随意高束,鬓角垂落一缕,因步伐微动,轻擦过脸颊。廊下光影映照下,他五官分明,神色慵懒,透着少年意气。

这样的一个人,从旁支宗室起步,步步走进长安的权力漩涡,直至立于山巅,与那些黑心鬼明争暗斗、周旋较量。

她忽然有些佩服他,又有些怕他。

她正在神思游离,身侧忽而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嗓音,“发什么呆?到了。”

上官若回神,蓦地抬头。

眼前房间,比沿途所见的廨室更为宽敞。梁顶开有两扇小窗,日光自高处倾泻而下,映得浮尘在空气中旋转流离。木架高抵房梁,一册册户籍整齐码放,井然有序。

带路的小官问过方夫人的居所与名姓,翻找片刻,便呈上一份文书。

“方夫人,显德八年,生于鄜州,后嫁与河南道虢州人方世堰,此后住在虢州八年之久……昭化三年,迁汴州;昭化四年,迁坊州;昭化五年,迁长安……”

上官若背靠书架,单手捧着户籍,借光徐徐读道。

她的额间只及李重翊肩膀,他微微俯身,与她同读那方小小的文书。一手支在她头顶的架层上,姿态闲适,仿佛无意间圈出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空间。

上官若沉吟片刻,眉间缓缓蹙起,“不对。”

李重翊目光一顿,微微侧首,“如何不对?”

“沈蝉说,方夫人带了大笔钱财来长安置业。”上官若敛眸,将户籍递还小官,“可若她真有那般家底,何必数年间屡次搬迁?”

“除非……”

“除非,那笔钱是从虢州搜刮来的不义之财。”

李重翊对上她的眼神,笃定道。

二人对视,目光交汇,达成共识。

上官若转向户部小官,沉思片刻,问道,“大人,可否借阅户部的户籍合订本?在下想查阅多人的户籍,又不愿屡次调阅,恐叨扰大人。”

小官为难地道,“长安常住人口逾百万,若皆借予大人,只怕大理寺存放不便。”

二人正露出失望神色,那小官思索片刻,又道,“不过,户部近二十年间,编有一本户籍变动册,上面记录了长安外来人口的迁徙情况,大人若是只查迁徙情况,倒是可行。”

上官若眸光一亮,喜道,“可行!多谢大人。”

小官不多时便取回一册厚重的名录,翻开其中,果然如他所言,册上条目清晰,每人仅占一行,交代了来历与搬迁去向。

李重翊瞥了眼册子,又看了看她的夹板与断手,蹙眉,“你莫非……”

上官若笑了笑,扬了扬册子,眸中映着微光。

“从中找虢州人罢了。”

她声音轻快,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自信。

她眨了眨眼,狡黠道,“下官熬一晚上,明日必来向小侯爷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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