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点回家吃完饭，刚开门，还在玄关换拖鞋，就听到杨梅和周天的谈话。
“弟弟回来了，让我们去吃饭，下周日你记得留出时间。”杨梅一边摆放碗筷一边说。
周稚疲惫整天，听到这话眼睛亮了，大声喊，“爸爸妈妈，我回来啦，你们在说舅舅吗，姐姐有没有回国?”
杨梅有个亲弟弟，周稚的舅舅。在五年前就全家移民国外，他们有个女儿叫妍妍，比周稚大五岁，两人是性格完全不同的表姐妹，妍妍性格内向，周稚从小跳脱。
虽然也有着不小的年龄差，不过周稚小时候就很喜欢粘着她玩，她出国后联系倒是减少了，两年没见，现在听到她回来了，姐妹俩又可以叙旧，心情畅快。
“妍妍也回来啦，一家人一起回来的，住个把月。”杨梅知道姐妹俩关系好，就像小时候她和弟弟关系好一样。
周天让周稚去洗手吃饭。
坐下，周稚轻巧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色泽诱人、外焦里嫩的烤鸡翅，先在鼻尖嗅一下，吹了吹，细细咀嚼，肉香四溢，软烂入味。
美味得眯起眼睛，她不会吝啬对厨子的赞美，“试寻鸡翅吹春饭，便是江南二月天。”
“少贫。”杨梅又夹了块鸡翅给她，母女二人坐得近，她又是个鼻子好使的。
“稚稚，你身上怎么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你今天去哪来？”
周稚的笑容瞬间凝固，吞吞吐吐，“我去做志愿活动了…”
谎话你现在是信口拈来，周稚有点愧疚。
杨梅没多想点头相信，周天嚼米饭的动作变慢，盯着她低下的头，没有拆穿。
洗漱完。
她吹干头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热了一杯牛奶走进书房，周天正在里面揉着太阳穴，脱下眼镜更清晰地体会到他的憔悴。
放下牛奶，捏住他的肩膀，轻声问，“爸爸你最近在忙什么项目。”
周稚之前也会问他的工作情况，让他注意休息。
“好几个项目。”
“小江那个呢？”
小江是周天对他的称呼，妈妈则会喊他小京。
江京不愿意跟她说他为什么那么缺钱，她打算看看爸爸了不了解他的情况。
周稚直白发问，周天对她慈爱，她也想知道他们的态度。
周天按停她的手，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神情认真严肃，用着周稚从未听过的语气说。
“江京跟我做项目只是学习，他想跟爸爸朋友做另一个前瞻性项目，饭桌上没人看好。”
暖黄的台灯在书桌上，衬得周稚的脸很暗，牛奶原本的袅袅热气已经消散。
周天看着女儿说不出话，似是不知道怎么接。
他眯起眼睛，沉默几秒，继续组织语言，“你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声音是雄浑的，第一次周稚听出来怒气。要说家里就得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唱红脸的就是周天。
周稚有点慌了，姜还是老的辣，她想套爸爸的话，没想到这点道行都不够看的。
周天就这样盯着她，意思很明显，不说清楚不许走。
“我…我…”
爸爸看到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稚稚，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不希望你把心思放在男女感情上，他是个心思复杂的，这些事等考上大学再说。”
周稚嘴唇微抖，父母在这件事上没有奇迹，即便是唱红脸的爸爸，也明确表态。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周天看出她内心的挣扎，也明白女儿现在已经到了青春期，有自己的心意，不免也感到怅然若失。
“尾椎骨受伤那段时间。”
幸好，要是是那小子住在他们家时就动手，那真是引狼入室。
“爸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可是，我现在已经到了不见到他就会想念的程度，我要怎么控制?”
周天更郁闷，皱眉，故意冷淡，“乖女儿，以后你会知道，错的人时间会慢慢让你忘掉。”
江京是个不错的学生或者下属，背景不好却自尊十足，不足的知识背地里会默默恶补提高能力，干活有时间观念不嫌事多事杂，带出去应酬也可以一眼淘金，主动出击……
他承认，年轻时的自己大概也比不上他。
不过女儿从小阳光开朗，有目标有主见，按照原来的轨迹，选择她的爱好考上大学，日后遇上良人，平安过一生。
而不是浪费青春靠近这种不知道未来，也不稳定现在的人，去赌他瞬息万变的心思。
“爸爸，我不会影响学习，我们…已经一段时间了，我找到节奏，在相处的过程我感受到快乐，我会继续下去。如果以后我们不合适，还会影响我，我一定会结束。”
“这些日子我都瞒着你们，今天说出来你知道了，我不想说谎话，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她的神情很坚定倔强，跟印象中那小时候的调皮样如出一撤。
“你个小孩，想要对抗全世界吗？”周天笑，她这么说就是把自己彻底站在父母的对立面，孩子长大就会叛逆，越阻拦只会推得越远，他知道这个道理。
“你们在一块几个月都没有被妈妈发现?”
书房的门是打开的，杨梅正在浴室冲凉，还可以隐约听到水声，他有点震惊，青春的男女要多小心才能完全没被朝夕相对的母亲怀疑。
语气又是熟悉的温和，让周稚轻松。
“爸爸眼尖，爸爸懂我。”
“我还知道，爸爸现在想让我分手，但是又不舍得我伤心难过。”
周天看着慢慢长成大姑娘的女儿，温柔地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对她毫无办法。
“比起你真正找到学习的状态，爸爸想的是你是不是真的快乐，以后你们不会一直在一起。”
周稚微微笑，心里暖暖的，“就算不是一直在一起也没关系。”说完，还眨眨眼。
都这么说了，周天还怎么接?摆手让她出去，自己要继续工作，临走时还提醒，不要有出格行为，小心被妈妈发现。
周稚小鸡啄米般点头，还带上门。
……
就这样，江京在医院住了几天，每天晚上等着她自习结束回家会发信息汇报自己的伤情，周稚被爸爸发现后，也不敢打电话，生怕两人说什么时，他刚好进来听到。
周稚的尾椎骨刚好不久，江京身上的伤也还在，傍晚时分，他们会约定在操场散步。
夕阳穿过薄薄的云层，透过树叶的缝隙，轻轻地洒在操场。
男男女女们在跑道上挥洒汗水，在篮球场上跳跃投篮，球鞋时不时还会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绿草地上追逐滚动的足球，也有不少散步聊天的。
周稚和江京跟一般的情侣不同，他们不是并肩而行，你在左边我在右边，而是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七八米。
“猪，哪有人像我们这样的。”她自己的提议，觉得很特别。
此时自己就是青春，周稚还想要感受青春的气息。
突然，一个排球高高飞起，以极快的速度从球场砸过来，威力之大，显然是一个新手球员的失误操作。
伴随着一阵惊呼，“啊，快躲开！”
周稚余光瞄到了有个重物，影子已经快要闪过头顶，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迅速侧身，甚至不用双手接住稳定，直接就用着前臂轻巧地打了回去，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排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稳稳地落回对面球场。
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的新手球员早就跟着球跑过来，“不好意思，我掌握不好力度和方向，你没事吧。”
球场的其他队员准确接到球后，惊呼，“牛啊！”
江京已经站在她旁边，听见她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没事，没打到呢，下次小心哦。”
不是很在意，留下一个飒爽的背影。
他直接牵着她的手，攥紧。提醒刚刚直接躲开更安全，真被排球砸到头，可能要被砸得眼冒金星。
周稚没说自己的小心思，她喜欢运动的自己，可以在喜欢的男生面前展现自己也会让她暗爽。
怕被认识的老师发现，她想要挣脱，手臂扭来扭去。
江京说就十秒。
她的肤色是小麦色，但手却很白很小，指节分明，掌心微暖，皮肤细腻，但不会觉得娇弱。
他知道，她有多坚韧，多有力量。
握住她的手操场上嘈杂的声音慢慢变小，直到安静。
十秒后果然松开，又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她在前她在后。
江京就是喜欢这样的她，明媚阳光，给他甜蜜又有尺度，说十秒真的给了十秒。
周稚在前面则是冒出一身冷汗，一前一后散步想想太奇怪，还是找一些别的可以慢慢恢复身体的团体运动吧。
失策了失策了，牵手可千万不能被认识的人发现啊，连同学都不要，否则传出去，想着被众人起哄，虽然早已经有人背地调侃，她一定会尴尬地想要藏起来。想着妈妈的严厉，不知道怎么面对。爸爸都已经帮她瞒下来了，自己一定要争气啊！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对人想的事走向两个方向。
傍晚的影子是较长且倾斜的，江京就这样追随在她背后，散步到天渐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