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的脑袋闪过可怕的念头,慌张地从口袋拿出手机,手指有点抖,从通讯录划了几次都找不到炮哥的电话。
一定要冷静,深呼吸。
终于找到,拨出去,却没有信号。
她心理防线有点崩塌,几个老人已经协力将江京抬出来,看着周稚也茫然,直接拍板就说先去村医那儿止血。
大姨看到她是膝盖和手都擦伤,连忙过来扶着她,一并去村医那看病。
“哎哟,真的是无妄之灾啊妹,大姨不该让你们来帮忙,现在哥儿出事了,大姨一辈子都不得心安。”
周稚心疼,自责。
无比后悔自己和他来到祠堂,后悔在那一刻站在那个位置,后悔自己的反应慢没有及时走开。
回想起他身上还有上次拳击没好的伤,为了赚到更多的钱,又去工作。周稚劝不动,只是经常嘱咐他千万要小心,要命的架不许打。
他家里还有瘫痪的爸爸,还在读幼稚园的妹妹,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庭的妹妹,还有她……
但现在他又受伤了,因为她。
怎么办?
路上,还在不停地拨打电话。
“炮哥,我和江京去祠堂帮大姨搞卫生,石块砸下来,他帮我挡住,砸昏迷了,情况很严重,村里爷爷现在送去村医,你可以过来吗?”
好不容易有信号,她尽量有条理地把事情经过说明白。
炮哥毕竟是教学几十年的老教师,在学校什么事什么学生都见识过,还算冷静。
“好,我现在赶过来,你先别慌。”
她的呼吸有点乱,很快又没有信号被迫切断了电话。
炮哥没有和同学坐包车,而是自己开车来,这时候找到并载上一个村民,请他指路到村卫生所。
“老二,外村人来玩,被石板砸到了,看着不行了,快给他看看。”其中一个爷爷开口说。
原本还在看小病的其他人,看到昏迷的江京,让出一条路,让村医先治他。
老人称呼他为老二的村医,让江京趴在病床上,先观察他的伤口,随后拿出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止血,还清除了后颈的小石子异物。
期间,江京一直没有醒过来,村医问了他受伤的过程,担心他脑震荡,商议着送去镇医院。
炮哥距离村卫生所的位置不远,医生忙活止血的时间,他已经赶到。
“江京在哪?现在怎样。”卫生所不大,几乎下车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裤子膝盖处流着血的周稚,焦急地凑在那里。
“医生说要立马送往镇医院。”周稚回。
村医也看出炮哥的气质约莫是个老师,“已经止住血,说是被俺们村祠堂房顶石块砸到,俺这儿治不了,赶紧送医院去。”
炮哥看着眼前的情况,意识到比想象中的严重。
下象棋老人帮人帮到底,又协力抬江京到炮哥的车上,周稚也上车。
……
江京几乎一被送到医院就被拉进手术室。
刚刚在卫生所,时间紧急,没有来得及处理周稚的伤口,这时候炮哥也一并让医生检查。
“忍着疼,怕被感染,必须要消毒,有点烈,很快就好。”护士已经拿着消毒工具和碘伏,撩起周稚的裤脚。
伤口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她不自觉就缩了一下,有点凉。
膝盖处的布料已经和血肉黏在一起,她失去血色,指尖发白,紧紧抓住衣服。
医生拿起剪刀,动作尽量轻得剪开裤子,用镊子将埋入血肉的布料夹出来。
剥离的瞬间,周稚冷汗直出,觉得保护层消失了,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护士就“毫不留情”地用酒精给她消毒,棉球在伤口上来回擦拭。
护士还想找到最好的角度,周稚的脚已经直不起来,疼得她一颤。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江京还没有出手术室。
这时,杨梅的电话打了过来,“稚稚,你怎么了,还好吗?炮哥说江京在手术室,你和他一起的。”
杨梅收到信息就吓坏了,一阵后怕。
女儿身体素质不错,但这两年总是会出其不意地受伤,临近体育中考,拉伤了韧带,她又要坚持中考,最后只能打封闭上场。
上了高中,又摔伤尾椎骨。
现在好好的春游,竟然差点被石块砸到,江京替她挡住现在在手术室抢救。
“妈妈,我没事,我擦伤,医生已经帮我消毒包扎了,但我同桌……”
周稚一直很坚强,但是遇到江京后,不到一年,发生很多事情,也流了很多泪水。
“别哭别哭,妈妈现在在路上,炮哥给我地址了,妈妈过来。”
杨梅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就算平时学习生活管得再严厉,多爱她无需多言,这时以为她被吓哭了,心里揪着疼。
挂断电话,周稚又陷入无限的自责之中,他怎么那么傻,怎么会替自己挡住呢?
她不敢回想那个场景。
一定不能有事,不是说好的要一起坐黄包车,要一起物竞,要一起考大学的吗?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炮哥此时也在处理还在古镇的同学回程的工作,江京的无妄之灾是他的工作疏忽,层层汇报,也没时间注意周稚。
她蜷缩在手术室门口冰冷的凳子上,医院上人来人往,有婴儿的哭声,也有家属跟着推车叫喊“爸爸,坚持住“,甚至有一个手按着脑袋满头是血刚出车祸的男人。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手背上,她没有很多纸巾,用过的早就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卷成一团。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和痛苦。
以前,周稚只是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青春校园的感情,是纯洁、美好,他不擅长表达,总是要逼着他,他才愿意说出来一点,只为了让她不要担心。
他敏感、自卑、自尊,这些她都知道,这不是缺点,是独一无二的他,是他的特点,周稚早就体会到,两人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互相包容。
但这绝对还没有上升到付出生命的程度。
曾经,徐文让她主动追江京,她认为自己是有尊严的。
主动得不到回应,她不能勉强。
爸爸说他们不会一直在一起。
她怎么回的?
她说不一直在一起也没关系。现在呢?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爱上一个人。
很难形容,不是因为恩情,而是因为在这曾恩情里,自己竟然如此害怕她的世界真的失去这个人。
这一刻,她认定她和江京一定是有很深的羁绊,谁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反应那么快,推开她?
不知道等了多久,炮哥已经回来,跟她坐在一块,杨梅还没有赶到。
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下去。
大夫推着江京出来,江京还没有清醒,大夫对炮哥说了,“手术顺利。”
周稚僵硬的身子才放松点,眼睛已经红肿,努力睁开也仿佛有一层白雾,跟着江京进入普通病房。
护士给他挂了水,炮哥不知道是去交钱还是拿药,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嘱咐道,“针水快挂完就按铃,我就会过来,有什么情况也可以按铃。”
周稚重重地点头,问他具体的情况。
护士说后颈砸到失血过多,还有脑震荡,现在已经过了危险期,需要留院观察,什么时候醒还不确定。
周稚瘸着腿过去,帮他整理一下被角。
刚碰到他的手,冰冷得吓人。
江京安静地躺在哪里,周稚觉得他被当成沙包打,昏迷几天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
现在还有人知道,送他来医院。那时候,他是不是为了家人,抱着必死的信念,却又奇迹地醒过来。
然后,在狂风大作、雷雨交加的夜晚,他醒来了,给她回了电话。
“同桌同桌,快点醒过来,你是不是傻?我是你什么人,你现在救我命了知道吗?”
周稚握住他的大手,想要传递自己的温度过去。
他每次牵她的手,都是温热的,不一会儿就会出汗,周稚会找借口松开。
现在,他却怎么都捂不热一样。
“猪吗?推开我,自己来不得躲,快点醒来。”
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动了一样,紧接着看到他皱起眉头,慢慢睁开眼睛,醒过来。
“知道我是谁吗?”带着怀疑的语气问。
医生说他脑震荡了,周稚有点害怕把他砸傻了或者失忆了。
那她真的是罪人。
江京在手术的后半程就慢慢清醒过来,只是很累,没有力气睁开眼。甚至他有感觉什么时候被推出手术室,还听清周稚说了什么……
他一愣,声音沙哑,“你是?”
周稚懵了,抓着他手的自己也没有意识地松开,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他陌生的眼神,让周稚心如刀割,溺水一般呼吸停止了。眼神变得空洞,抵不住的绝望和无助。
江京看到她的眼神,后悔。
你怎么会以为这是一个情趣,她已经担心你担心傻了,现在的玩笑并不好笑,很不合时宜。
“抱歉…”
周稚低着头,以为他在抱歉自己忘记她。
“我没事,我记得你,我不会忘记你。”
抬头,她的眼睛都肿了,江京心疼。
想顺手拿扎着针的手给他擦眼泪,回想那天他说他不珍惜生命,缩了回去。
“那我是谁?”
“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