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高二所有人都接到通知要开年级大会。

没有同学在高中不喜欢开级会，铁打的教导，名正言顺地冲掉课。

最好是把他们不喜欢老师的课冲掉，这样的一天是最美好的，等待周末的时间也变得更短。

虽然如此，大部分学生还会带上作业、练习册去会议厅。不是说自己有多认真，只是实在是太无聊了，这样显得比较像一个高中生。

往前的级会主题一般是，分析成绩或者安全教育之类。

今天一进去就看到大屏幕上的主题，“保持男女安全距离，拒绝早恋！”

周稚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会议厅有点闹哄哄的，大家都想和亲近的朋友坐在一起，推搡着叫唤着。

坐在外面一排的同学，时不时还要站起来让人走到内排去，有些还在等人，堵在过道停滞不前。

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和夸张的笑声，让整个会议室乱成一锅粥，他们丝毫没有预感等下要面对的是怎样的风暴。

周稚看到徐文向她招手，看到她旁边的空位，顺着人流拥挤地走了过去。

“级长的脸色很不好。”周稚对徐文说。

张莹拿着话筒站在会议舞台上，观察着大家的一举一动，旁边还有老师在调试电脑。

“怎么会讲这个主题？”

徐文虽然没有早恋，但也没有保持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

张莹首先批评了他们的纪律，老生常谈，同学也都习以为常，不甚在意。

正式开始。

屏幕上，第一张幻灯片就是，杨梅那天上数学课收走“情书”的内容，名字还贴心地挡住了。

有些眼睛早就赤裸裸地盯住了屏幕上的内容，也有不敢抬头看认为是羞耻的，还有在专心致志写着带来的作业，一副好学生样子的人。

“最近，我们年级搞情书大作战，在卫生间里、楼梯上，我都可以听到这些事。还有某些班，上数学课都在传情书。”

张莹是个比较矮胖的中年妇女，她说话不像炮哥那么有气势，只是很喜欢说教。

说完这句话，精准地往7班座位方向看。

下午的闷热裹着整个会议室，空气中浮动着躁动和八卦的气息。

杨梅到底还是插手了，为级长提供了直接证据，这几天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

“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晚自习结束，有同学去检查各个班级的风扇和灯关好没有。劳动工具小房间发出吱吱的声音，同学来找我，说是有老鼠，把值日生吓一跳，你们猜是什么老鼠?”

底下的学生来了精神，纷纷抬起头来，什么老鼠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包括周稚，都停下手里的笔，强装不在意实际也很好奇地抬起头。

“原来是情侣在小房间亲嘴。”

张莹没有卖关子，直接放出一个重磅炸弹。

再也平静不下去了，无论是看戏的，还是正在热恋中的情侣。

台下发出一片调侃的嘘声，想要掩饰。炮哥本来在前排坐着，现在站起来向后看，眼神震慑。

“我们的老师最近是天天抓情侣，找情侣，已经成为侦探。确实是找到证据，还拍了相片，这样不能冤枉你们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老师会把没有保持安全距离的男女一对一对揪出来，处分、请家长，看看大家是为了学习分手，还是挑战学校的规章制度。”

张莹的语气无比认真严肃。

难怪最近晚自习领导巡楼的次数变多了，虽然周稚和江京没有过分的亲密行为，总归是心虚的。

“没有哪一届是你们这样的，在教室里搂搂抱抱。无论是学习好的差的，有一些跟老师关系还不错的。我们在办公室聊天还疑惑，是把中阳当恋爱学校了吗？”

听到这句话后，周稚竟然有种被说中了的心怯，自动对号入座。牙齿咬得很紧，手指绞着衣角，原来硬挺的布料，已经被她卷成一个小球。

不舒服，坐着的凳子很烫，像是别人坐了很久走后，她立马就坐上去，还有别人的余温。

刚刚坐下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她想换个位置。

这时，杨梅正在巡班，安定纪律，恰好走到7班旁边。

！

只是一眼，她不经意的一眼。

四目相对。

杨梅就看到女儿游移不定的眼神，迟来的敏感让她立刻发现周稚的异样，心里一紧。

周稚的后背发凉，自以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不敢特意避开杨梅的视线，那样一定会被看出来，可是她也不会说谎……

手心出汗。

所有人都坐定，张莹在舞台都讲得渐入佳境，她的心有种灼烧感。

同样后背发凉的还有杨梅，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女儿早恋。

扫过她坐的座位，周稚的脸色分明是不安，耳边张莹还在滔滔不绝说着，打通任督二脉似的，她懂了。

女儿一定谈了。

是谁？

也不难猜。

周稚的脸色越来越红，徐文还在旁边摇她的手，想要小声跟她说话，一直没得到回应，徐文抬头正看到杨梅阴鸷地盯着她们的方向。

前所未有的恐怖，吓得一个激灵。徐文闭嘴扭过头去，她不担心数学老师找周稚麻烦，哪个老师不喜欢学霸？倒是她这个学渣，有点怕今晚上自习被叫出去给她补课。

等杨梅走了，徐文小声地对周稚说，“表姨怎么了，刚刚好奇怪。”

知女莫若母，知母莫若女。

周稚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们小心翼翼那么久，那只是因为杨梅还没起疑，只要有这个念头，真的随处都有蛛丝马迹，漏洞百出。

别以为一个眼神看不出，之前只是没看到。

她有预感，今晚上就会被审判。

耳边，张莹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得越来越激动，有一些被带动起情绪的同学，不时还会附和几句，她却没有心情听了，手上的练习册也看不进去。

江京坐在她后面，看不到他。

也不敢扭头往回看，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

吃完晚饭回到教室。

MELODY就坐在讲台上，黑板贴了一张新的座位表，还写了几个大字——男女保持安全距离，拒绝早恋！

正是今天级会的主题。

人差不多来齐后，MELODY正式宣布男女同桌执行计划要瓦解了。

她也是无比后悔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本来是想着异性同桌说话会少，管控纪律更容易。

她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只有这一届，作出这个安排。

然而，被收情书的是7班，被揪出来情侣的是7班，就今晚，她还要找情侣谈心呢。

真的是全失败。

黑板贴着的座位表，大家自然是好奇。没有任何心事的单身狗大大方方上前看去，还和老师搭话，问她吃饭没。

“不用看了，今晚上自习结束就换座位，已经是高中生了，现在我还要给你们划三八线。”

听到这句话，围在黑板看新的座位表的人，脸色渐淡、兴致全无，像海水退潮一样，很快散开了。

不舍得。

习惯了身边的人是那个人。

周稚坐在座位上看课本，思绪就像着被风吹飞的纸页，手搭在头上，一下一下地从发根捋到发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斜眼看了看江京的桌子，他不自习，级会结束后就回家了。

指尖按着太阳穴，开始给自己做心理辅导。

从小到大，她知道花开花落自有时，分开是一件必须经历的事情。

只是，周稚习惯了中午，大部分同学都回宿舍休息，他们俩趴在桌面上，盖着同一件校服外套。

习惯了在他没有睡好，课上昏昏欲睡时，推他的肩膀提醒，他就会揉揉麻掉的手臂，反应过来正襟危坐。

习惯了日常的生活中，他们一起讨论题目。谁请教她题目她都会高兴，如果是江京她会更有成就感，万一是她没弄懂的练习，她就会更努力想出解题方法，再告诉他。

还有很多的生活小事，很平淡的生活小事，无论是做完早操，吃完午饭，和朋友在走廊聊天，在办公室帮老师做事，打完水，上完卫生间，她知道只要回到位置上，有个人在等她，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在那里，她就觉得幸福了。

这是和别人做同桌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整个晚上她都不是很开心，也没有去看座位表。

MELODY是管得松的时候非常松，管得严的时候直接手动给班上的男女砌了一座城墙。

刚好7班的男女比例还算均衡，男女彻底分成两派，左边位置为男阵营，右边位置为女阵营。

楚河汉界，彻底划清。

自习结束，教室瞬间成为声音的战场，桌腿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高二的学生书已经很多了，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小书箱，书箱真的太重了，大部分人都是用脚踢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地面上还有几个不知道是谁的，不小心掉落的水杯。

这个夜晚，整栋教学楼都听到他们班的热闹，MELODY正式回应张莹级长的大会主题，开响第一炮。

周稚的新同桌很开心，她刻苦学习，有学霸情节，之前和周稚接触的机会不多，现在觉得自己进得楼台先得月，可以和周稚交好朋友请教习题了，成为今晚的最大赢家。

“同桌同桌，明天可以用棋盘法教我这道生物的基因遗传题吗？我一直没懂……”

大概是她早就准备好，拿出的草稿纸密密麻麻，是她全部的演算思路。

周稚问她现在有时间吗？现在就可以教她，省得她把今天的疑问留到明天去。

抓起笔，拉她坐下，给耐心讲。

学生还是学生，学生是要学习的。

周稚被新同桌的好心情感染，接受了这件事。可是，后来，她从来没有叫过她的新同桌“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