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到家有点晚。

周稚一进到客厅，就看到杨梅双手环胸坐在沙发，周天不知道在厨房忙什么。

放下手上的东西，出来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周稚，你过来。”

没看到周天的眼色，连书包都没有放下，麻木地听着杨梅发出的指令。

“这是什么？”

杨梅从背后拿出一页纸，气得发抖，本想扔到桌面让她看，只是纸页的重量太轻，正好飘到周稚脚底。

眼皮一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

那是江京写给她的情书，她看过很多很多遍，即使已经会背了，每天晚上还会羞涩地看一遍。

要想没人发现你做过什么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真的没有做过。否则不管过了多久，就算别人不知道，自己也骗不了自己。

周稚在会议厅就有不详的预感，经过三个小时的晚自习，她早就默默过了几次这个审判的场景。

唯一漏掉的是，她没想到杨梅竟然去她房间找到这封情书，还打开看了。

她有点崩溃，情书是很私密的信件，现在被妈妈翻出来。

“妈妈，你怎么进去翻我的东西，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

“周稚，说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不要让妈妈发火”声音提高。

杨梅连一个解释都不屑于给，固执地等周稚坦白。

喉咙很干，“妈妈，我们是谈了。”

“妈妈早就跟你说过，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不是谈恋爱！是不是班上很多人谈恋爱，你就图新鲜？”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没想到女儿还是不学好，跟着班上的人学起早恋。

“不是，不是因为别人。”

“那是江京了？家里条件不好，小心思不少，我真的看错人才让他住进我们家，忘恩负义。”

语气是周稚从未听过的轻蔑，瞧不起。

这是周稚从来没有见过的杨梅——锋利不近人情，陌生得可怕。

本来，她是低着头，现在她却抬着头，想要看她是以什么神态说出这句话的。

“不是，他不是，是我喜欢他。”反驳。

杨梅的青筋直跳，指甲快要戳穿沙发，面部线条绷得很紧。左手一甩，用力一扔，周稚的玻璃水杯就被砸得破碎。

周稚打了一个冷颤，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

玻璃碎片还飞到她脚边。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变得妈妈不认识了知道吗？”

“我没有，我没有变。就是因为谈恋爱，我更认真学习，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可以跟你说，谈恋爱真的没有影响我！”

“你根本不知道早恋对学习的影响有多大，你这个年纪懂什么谈恋爱，等你成绩滑落，就再也上不去，妈妈教高中多少年，妈妈是过来人！”

周稚根本不想听什么过来人之说，她凭着自己的努力，没让成绩下降就足够。

别人是别人，她是她，为什么不能相信她呢！

“分手，必须要分手，他根本不是好人。家里条件不好，竟然不好好学习，一会请假一会旷课，现在还谈恋爱，心术不正，浪费父母老师的心血！”

杨梅还有更难听“中伤”的词语，不过还是有点读书人的风骨，没骂出口。

周稚有点激动，按照她的设想，如果杨梅真的到了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程度，她就认错，保证他们会分手。

而现在呢，她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却连虚假的保证都说不出口，只是在摇头。

不知道摇的是拒绝分手，还是否定她说的江京是个不学无术，不顾亲人，给她灌迷魂汤的人。

“从明天开始，我会无时无刻监督你，再让我发现你和他在一起，年级会劝退他的。”

周稚很痛苦，泪水汹涌，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人。什么都好说，一旦涉及都谈恋爱，竟然可以做得那么绝。

她们都一起去过江京家，他妈妈对他有那么大期望，杨梅还帮他申请助学金，还请他来他们家住，为了物理竞赛。

现在却反应大得仿佛周稚再忤逆一句，杨梅可能会疯到把桌面上其他玻璃杯都砸碎。

周稚不敢再说话了，捡起情书想要回房间。

杨梅刚想发作，周天先一步说话，“情书留下，你快去冲凉。”

关上门，不敢锁，会被听到。

从枕头底下找出手机，幸好，杨梅没有翻她的手机。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通过手机已经聊了很久了，从短信到□□，是他们相恋的证明。

有点纠结，要不要删掉这些聊天记录？

不删的话，总有一天妈妈会想起来还有电话这个媒介；可删掉就没有了……

“同桌，开完会后老师在自习课把男女同桌都调开了，我们分开了。”

等了两分钟，还没有收到回复。

周稚打算先去冲凉，磨蹭太久，杨梅气没消还会审她。

将手机塞进衣柜的最里层，希望妈妈不要刚好进来看到。

今天可以说是兵荒马乱的一天，级会被怀疑、换同桌、被翻出情书，此时在冲凉房被氤氲热气环绕，头晕晕的。

大概每对热恋中的男女都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对，一定可以走得很远，要反对他们的人知道，他们看错了。

越大的风浪他们越走不散，反而是最小的事情让他们互相怀疑、厌倦、分开。

周稚在想以后在学校怎么跟江京相处，妈妈虽然不至于让江京退学，但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她说江京不是好人，可是妈妈，他帮我挡住迎头飞来的行李箱，在房梁石块掉下来的时候推开我，这样也不是好人吗？

不是用生命来衡量爱，这样的话，生命变轻了，爱变重了。

但无可否认，这就是永远记得，永远纪念的瞬间，是他们相恋中的部分，周稚就是认定了，就是他。

就是江京，就是这个人。

就是他。

水很热，再冲久一点或许可以把难过冲掉。

周稚还是关了花洒，贪恋、享受可不是一件好事，赶紧擦干身子，他应该回信息了。

出来时，杨梅和周天还坐在客厅，见到她反而立马闭嘴，没再聊，是个人都知道他们在聊谁。

直接回房间，关上门。

用毛巾包住湿淋淋的头发，竖起耳朵偷听外面有没有动静，恋爱让人疯狂，现在周稚觉得她好像一个小偷。

翻出手机，右腿弓起来埋在左腿下面，坐在床上。

他果然回了。

“你坐哪？”

五分钟后又发一条。

“坐哪也没关系。”

周稚笑了，跟他简单说了她回家后发生的事，另一头的江京看到她说的话，胸口有点闷。

“我们在学校大概没有机会说话了，以后我们回来电话沟通吧，短信的记录我要删除，你一定要保存下来，以后我要看。□□我每天会退出来，每次用密码登录。”

这是她在冲凉时想到的，不伤害母女感情，又不伤害他们的恋情的最好的办法。

起码最近一段时间，必须要这样做，不仅杨梅查得严，张莹已经带头查情侣，不收敛他们讨不了一点好处。

“好，听你的，会保存好的。”

“我们说好的，要考本市的大学，我们一定要认真学习。”

周稚第二次跟他确认，他们要考同一家大学。

她真心地祈祷，这段难过的日子尽快过去，她会用她最多的精力投入学习。

杨梅知道了，他们的互动必然要减少，这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至少她不用煎熬，因为被朝夕相对的老师妈妈发现真的是迟早的事。

一直偷偷摸摸很不容易。

认真再看最后一遍短信的聊天记录，竟也有几百条，一开始江京没有□□，每天发短信打电话。她笑着，最初他们聊天记录还不是很亲密。

删掉。

他会保存下来的。

被妈妈发现就很糟糕了。

“确认”键一按，还卡了一下，随后看着进度条从1%到100%，随时都可以取消，但她没有，眼睁睁看着聊天记录彻底清除。

页面变成空白，难受地想去卫生间呕吐。

强忍这种不适，把他的备注取消，只留下一串她已经会背的号码，电话记录也一并删掉。

正打算吹头发，就听到周天的敲门声，“稚稚，快点吹头发，爸爸能进来吗？”

手一抖，将电话放好，“呃…可以，爸爸你直接开门进来。”

他一进来，就开始使眼神，一只手还隐蔽地指着门外。

然后，轻轻掩了门，用外面的人能听见的声音，“稚稚，你一定不能早恋知道吗？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江京他不行的！”

周稚已经意会周天是为了说给杨梅听的，没有说话，从架子上拿下吹风筒。

周天还说了好几段，明显也是演戏的。

周稚坐在床上，受伤地看着他。

“女儿，现在真的不是谈恋爱的时候，爸爸绝对不鼓励你这样做。等你稳定下来再考虑是最好的，你工作后，你去哪里，爸妈都跟着你的，你是爸妈唯一的宝贝女儿。难道以后你要嫁到村里去？”

周天压低声音，好声劝她。

他也没想到今天杨梅一回来就说周稚和江京谈恋爱的事情，然后就冲进房间翻证据，他还帮忙藏了她的手机。

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生气地责怪两个孩子。

“爸爸，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稚这样回。

周天还想说什么，又有种咽回去的感觉，没说了，给她时间想想吧，“快点吹头发睡觉吧，晚安。”

“晚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