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无数蛛魔聚成的巨大魔影一口将朝见雪吞噬了进去,几人心头俱是一颤。
完了!
在玉惟他们还在斩杀蛛群时,一人从旁突破了重围,侧飞而去,一同钻进了魔影即将关闭的口中。
“不行啊太多了!”
南山与秋水疯狂打走往身上爬的蜘蛛,抬头见玉惟提剑奋力一跃,惟一剑横劈蛛群,竟根本杀进去,在汇聚在一起以至于变得无比坚硬的蛛壳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小师弟!当心!”秋水惊声道。
玉惟挡开砸向他面门的蛛魔,动作间行云流水,却满是戾色。
“方才我们檀舟师兄也进去了!”天摇宗弟子赶来他们身边,紧张道。
秋水心中着急,大师兄这水平能不能撑过一息片刻都难说。毕竟以前他们下秘境,朝见雪的表现都很难评。
她踢飞蛛群一角,慌得团团转。玉惟拎剑从蛛魔上翻了下来,沉声道:“走六道火阵位!我来开剑阵。”
此言一出,几人就有了主心骨。
饶是从前自己身陷囹圄,也没见玉惟用这么失态的语气呼喝,可见是真的焦急万分了。
同样焦急的还有朝见雪,他滚进魔影中。方才眼疾手快,在被吞噬的同时,他反手直接将蛛魔腹中的妖丹扯了出来。
这魔影的体内,另一道影子朝他扑过来,同时发出恶狠狠地威胁:
“还给我!”
朝见雪再次拉满闪避技能,飞快地把妖丹藏进明千里,抬剑抵住从影子上生出来的几只细长坚硬的跗足。
我嘞个天!
他咬牙眯眼,看清了这蛛魔的化形。
人身蛛手,额上血红色妖纹,眼睛中的清明已被魔气完全侵蚀,混沌黑暗一片。
朝见雪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几乎有点想哭。
蛛魔尖啸一声,趴伏在墙壁上,残影似的飞过来。
危险之中,他控制着明千里爆发出惊人的剑意,退开蛛魔,后者再一次猛扑,一人一魔生滚缠斗在一起。
这魔影的体内分外坚硬,还有无数尖锐的蜘蛛脚,朝见雪身上划出无数细小的伤口,但也管不上有没有毒了,生死当头,他催命地运转起千里明心,与魔气作抗衡。
金丹修为的灵力枯竭又丰盈,丹田中发出的疼痛令他头皮发麻。
蛛魔的眼瞳成鲜红的菱形,惊悚地死死盯着他,忽然,它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八只手挡着明千里,低头吸嗅。
“……咯咯……你是妖……”它低低出了声,伴随着滋滋作响的魔音,还有古怪的笑。
朝见雪心一缩,就是这一缩,被它足上的倒刺扎进肩膀。
他一下子有点发软,拼命推开了蛛魔。
蛛魔这回不再着急,游刃有余地挥动手足,仿佛在磨亮利刃。
“可惜不纯……咯咯咯,妖境、人界,哪里都容不了你……乖乖等死吧……”
等死……他才不要等死!好不容易再活一回……他绝对不要等死!
朝见雪一下子发狠,明千里震颤不已,灵光大作,照亮了他和魔蛛的脸庞。
在魔蛛复数眼瞳的倒影中,他看见自己同样变得妖异的眼睛,还有额上若隐若现的图案。
一种陌生却来自本源的力量忽然自丹田涌生,他握紧明千里,剑意如山崩地裂,飞快掠去,一举砍下它的手足。
蛛魔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态,快速攀上墙壁往后退去。
它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朝见雪自然不能这么放过它。
更不能放它出去与被玉惟几人看见。
朝见雪周身灵力飞转,洁白色的光点汇聚在明千里剑身,千里明心法的作用下,只感到无穷尽的灵力。
他现在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与手段!
“妈妈妈妈妈妈——”蜘蛛做成的“墙壁”开始发出哭喊。
蛛魔散了化形,跌跌撞撞地四处乱撞,成了一个妖女的形象。她惊恐大喊:“你凭什么杀我!我有什么错!我也是妖!我什么错也没有!我只是想要力量!我想要巢穴!”
朝见雪抓住她的跗足,将她拖倒在地上:“你不是妖,你是魔。”她把人当作繁殖的子宫,一般妖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所以小蜘蛛才会从那些人的肚子里破壳而出。
成魔的后果,不是被杀死,就是堕入伏魔关地底,成为大魔的养料。
“我需要孩子!我需要孩子!只有这样才能强大——”
后来朝见雪才知道,对蜘蛛妖来说,子嗣的数量是代表力量强盛的一种方式。
而这只蛛妖成魔的原因,兴许是因为本体的孕育能力比不过族中其他雌性,滋生出了魔心,令她想到用人的身体做自己胚胎的容器。
至于为什么是男人,雌性蜘蛛自然不能独立受孕。
这么看来,这些死去的男人生前都是对蛛魔的化形起了邪念,死有余辜。
但她借腹生子,魔祟深重。
朝见雪举起明千里,剑尖闪过冰冷的光芒:“强大并非只有这一条路。”
孕育是获取力量看似最轻松的路,但还有其他艰难的路,要靠风暴重塑,烈焰淬火。
不要落入族群期待的陷阱啊。
剑阵大开,无数银白色的光芒从半空落下,巨大蛛魔开始挣扎。
南山和秋水上前来拉玉惟往后撤:“蜘蛛太多了!太危险了,你别把自己也搭上!”
玉惟全身紧绷,紧紧抿着双唇,唇缝间隐约露出殷色,竟是咬出了血。
他飞快念诀,发尾与袍袖也随着激荡的灵风飘振。
“开!”
阵法光芒大起,熊熊火焰窜上蛛群,剑光飞快落下。可外圈的蜘蛛烧毁,又有新的蜘蛛充当外壳,巨大的蛛群来回挣扎,想要逃离阵法。
南山秋水几人一看这架势,连忙跑回阵法的各自方位,施展灵力加固。
可眼见着时间不断过去,蛛群没有散开的趋势,朝见雪或许已经凶多吉少。
秋水咬牙道:“要不我们赶紧与掌门师尊传信……”
南山腾不出手,粗声向玉惟吼道:“玉惟!你还撑不撑得住!”
玉惟没有应答,他死死盯着蛛群,仿佛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法诀催动得更加紧促,火舌滚滚而上。
忽然,有一隙裂光从蛛群内部照射开来。
灵力对冲,玉惟收手躲开剑意,被强劲的力量碰撞得连退五步,背砸在树干上。
其余几人皆是被冲得向后退去,一脸茫然地抬头,想要费力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裂光震荡灵力,蛛群从内部瓦解,成为细小的沙砾,与高高扬飞的火焰一起盘旋飞舞。
一人悬立半空,长剑横于胸前,银白色的宗门袍上绽露点点梅花,绑着头发的发带也滚丢了,长发在风中飞扬。
“朝……”南山看愣了。
秋水双腿发软,喜极而泣:“大师兄!”
朝见雪收回明千里,穿过细碎的片片火焰,落在了地上。
焰火缭绕,明光艳艳。
而后……
他手脚酸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额头不断滴冷汗。
几人回过神,立即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你怎么样?能站起来吗?你打的蛛魔?”南山问。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蛛群突然就裂开了?”秋水问。
“檀舟师兄在哪里?可看见檀舟师兄了?”天摇宗弟子问。
“大师兄你快说句话啊!”秋水担心道。
朝见雪听得眼冒金星,连连对他们挥手。
走开啊,空气,他要空气,他要喘不过来气了……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朝见雪猛地被拉出了包围圈。
空气顿时清新,还是玉惟靠谱啊……睁眼一看,玉惟面带紧张神色,正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
朝见雪确信自己妖的那部分力气已经消耗光了,此时体内灵力空空,半点不用担心。
他放心地软在玉惟身上,紧闭双眼,吐出最后一口幽幽的气:“我不行了!”
累到极致就是睡,可是睡也眼见着是睡不好了。千里明心法的副作用强势,他连明千里都提不动,全身上下疼痛欲裂,好像有人撑着他的经脉左拉右扯,要在经脉上戳出成千上百的孔洞。
其余人还要上来看,被玉惟制止:“师兄昏过去了。”
朝见雪心说根本痛得昏不过去,但他动弹不了一点,就当他是晕了吧。
“檀舟师兄!”那边,天摇宗弟子发出惊喜的喊声。
檀舟也从火光中走出来,受了轻伤。
据他所说,他进入蛛群内部后与拥堵上来的小蛛群缠斗,危机时刻,蛛魔便恰好被剑光斩杀了。
他对玉惟和看上去昏死过去的朝见雪拱手。
“多谢几位相助,这次的妖丹天摇宗就不要了,赠给这位……”他看一眼朝见雪,“师兄。”
玉惟也拱手:“客气。”
他们要带着朝见雪回宗门,可朝见雪一动就“嗷”一声弹起,抓着玉惟痛苦叫道:“别动别动!我受不了!”
玉惟冷静伸手,手指在他腕间探查,错愕道:“经脉裂了数条,师兄?”
朝见雪冷汗津津:“养养!让我养养!”
南山道:“还是去附近的医馆抢救一下吧!”
檀舟等人未走,此时道:“不如去天摇宗?”
此地离天摇宗最近。
但朝见雪的身份,着实不合适去。
玉惟顿了顿,催动灵力,寒霜般的气息再次侵袭了朝见雪,让他打了一个颤,但经脉的疼痛像是被冻住,疼痛减弱许多。
玉惟道:“不叨扰贵宗了。”
他对南山秋水言简意赅:“我们回宗门。”
朝见雪被背了起来,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全身骨头要散架,好在被玉惟的寒魄咒功法一冻,能忍。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往无为宗的传送阵法飞去。
燎烧的烟火气味弥漫,檀舟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
“师兄……我们也快回去吧……”一旁的弟子经历这番,后怕地擦汗。
檀舟颔首,又说:“替我告诉莫泽之,他恨之欲其死的人,我见到了。而且……”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只是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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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药味充盈了整个屋子。
南山和秋水两人蹲在外头摘药草,时不时被吓得频频回头。
原因无他,朝见雪的惨叫,着实是,太惨了!
不知道林长老用了什么狠药,煮出来的汤汁都冒诡异的泡泡,而后强行把朝见雪按在药浴里,再让玉惟施法定住朝见雪。
朝见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泡得神智不清,痛不欲生。
林长老冷酷地撒药,道:“除了修复筋脉,还有蛛魔毒,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别叫了,玉惟,给他封嘴!”
朝见雪瞪大眼睛:“不带这样的啊我叫都不能叫啊!”
“你一叫,伤口裂得更加厉害!”林长老继续冷酷。
玉惟为难地上前一步:“师兄,撑一撑。”他再加了一道封口诀。
朝见雪恨不得化身水鬼,把他一起拖下来感受一下这药浴的威力。
折腾了一夜,好歹是把筋脉全补上了。
其实千里明心会慢慢自行修复,但朝见雪不敢说,而且真要等自己好兴许要再痛上几天,只好泪流满面地默默承受了。
至于那颗妖丹,确实是又给他独吞了。
彼时他抽调体内所有的灵力,妖丹正贴身收着,千里明心法不知为何也将上面的妖力一同抽调走,化成他的,最后留下的只有一颗空壳。
他把那颗空壳给他们看,几人见他气若游丝脸白如金纸,纷纷说:“算了,你养伤要紧。”
朝见雪含泪点头,埋首进被子里。
占到了大便宜,心理上忍不住偷笑,但因为□□的痛,笑不出来,最终发出一声状似抽泣的声音。
“……”
南山说:“我再去洗点草药好了。”
秋水:“我跟你一起去!”
良久,玉惟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师兄,以后不要犯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