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就这么结束了，远中的传统是补课时不收暑假作业，重点班的特殊只在上学的时长上。作业和全校一样等到正式开学一起收。

周天晚。

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一向热闹的年级群呈现间歇性沸腾的局面。

【人呢？怎么又没声了。大佬们，请献上你们的作业】

【别特么问了，没人写完了】

【暑假作业答案汇总.zip】

【上面的爷爷，你是孙子的英雄】

【文件里面没数学，再来个爷爷】

【1班的大佬爷爷快出来！】

【那个陈长见呢？他好像在群里呢】

【学霸总写完了吧】

【@嗯。】

【@嗯。】

【@嗯。】

一个原1班的，名为沸腾的汉堡账号跑出来了。

沸腾的汉堡：【别@了，你最大的爷爷从来不看年级群消息】

陈长见是徐正志拉进大喇叭群的，其实是他手误点错，本想去说一声，结果当场看见这人进来看了名字后就折叠群消息了。

对陈长见来说，只要不是通知群，其它都无所谓。

沸腾的汉堡：【大爷爷估计在从头开始写】

沸腾的汉堡：【来看你二爷爷的吧！】

群里沉寂片刻。

【……】

【徐正志你……】

【算了，馊饭也将就吃吧】

学霸都是各有风格的，有放假就制定每日计划循序渐进的，有留到最后一气呵成的。陈长见就是后一种，因为名扬很远，以至于本班都没人找他抄作业。

陈长见在客厅补作业，全然不知年级群的风云涌动。本以为这是个平静的赶作业之夜。而麻烦却不断找上他。

几个小时过去，面前的作业摊子跟龙卷风刮过一样。陈长见伸了个懒腰，接了个电话，是爷爷以前的老相识何老头。

何老头那边乐呵呵的，上来就单枪直入：“小陈啊，小胖胖说他想提前搬过来。”

就在几天前，陈长见的合租室友终于有了着落。

找了一个暑假的室友都因为各种原因黄了，最后还是熟人介绍最靠谱。陈长见放假打暑假工，临了开学又补课，就让何老头先带人看了房。结果这次租房出奇得顺利，对方很满意。

也因为是熟人，没有签合同，钱是何老头那边转过来，这事也就定了。

虽说房间他已经收拾好了，不过说好的下周周末……

陈长见窝在沙发上，想了想说：“要提前也可以，看我有没有空吧，具体要多久搬？”

何老头立刻道：“今天咯，应该没问题吧？”

今天？？

陈长见往墙上钟一瞧，已经晚上十点了。

“小胖胖在去的路上了，不说了啊小子，下次有时间聊，你何爷爷这几天事多，忙得很……诶慢点慢点，你是碰还是杠？”

陈长见：“喂？”

没说完，对方利落地挂了。

陈长见环顾一圈。从厨房走到卧室，又从卧室巡逻到阳台。

他们家东西一直都很少，现在他一个人东西就更少了，不用怎么收拾也很整洁。

但好歹提前一点给他说啊。

本来想着是何老头介绍的，应该没有意外。

照现在这情况，他莫名心慌。

何老头之前的意思应该是让他见一下新室友，陈长见忙晕了，好几次都说算了没时间。

他正坐下来，手机又亮了。

本以为是何老头良心发现自己太草率，又打过来叮嘱些话。结果是手机短信。

陈长见僵硬地勾了勾嘴角，不用点开也知道陈宛。

【哥！】

【我收手机了，这是老年机。能不能帮我登下我的账号呜呜呜呜，帮我给我小山山的社区签个到。我都连续签了六十多天不能断了】

【再发几个贴灌水。全在我的草稿箱写好了。五天的！你点个发送键就行。上天入地第一好哥，我下次一定不在你小迷妹面前拆你台！】

陈宛是他堂妹，两人小时候逢年过节见面没有一次不打架的。做哥的总是有点哥的样子，陈长见一直勉强允许陈宛进行单方面殴打。

这小孩除了有事，其余时间都不叫哥。

陈长见家距离远中很近，今天下午的时候，明日正式开学的住宿初中生陈宛才跑来他家扔了一堆破烂。

陈宛说那不叫破烂。

陈宛还说如果陈长见敢把她东西拿去卖废品，她绝对记得放周末的时候先过来把陈长见的楼炸了再回家。

陈宛最后叫了声哥，说是因为她妈发现她的这些宝贝玩意了，不让她追星，所以买的东西全放老哥先这避几天难。

陈宛：【今日之恩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陈长见扫完第一行字就把手机放一边了。收拾完东西又懒懒地坐沙发上写了会作业。

手机还在不停亮。陈宛一直都没放弃。

陈长见伸出金贵的手，忽略十几条消息，言简意赅：

【不。】

对面怒：

【？？？】

【你不帮我？】

沉默了片刻。他的笔在纸上敲了敲，然后瞥了眼手机，

陈宛：【信不信我告诉我爸妈你上学期打工，暑假也打工】

“……”

屏幕闪烁的速度逐渐变快。

陈宛：【而且上个学期三个女生给你表白】

“……”

陈宛：【你成绩还下滑了】

“……”

陈宛：【他们准让你回你爸那去】

陈长见：【账号密码。】

对面得逞后窃喜似的静了一瞬，立马就发过来了两串数字。附赠一句认亲。

【你是亲哥！】

陈长见长叹口气看着陈宛发过来的操作说明，开始行动。

这小破孩动不动就拿“向他爸告状”这事威胁他，让陈长见这几个月干了许多违背本心的勾当。

陈宛发了验证码，他登上了账号，经陈宛的一对一指导，捣鼓了很久才找到她说的社区在哪里。

顺利签完到后又看了看，页面不断刷新，许多在里面为爱发电的账号。他匆匆晃了一下，一水的夸奖话术。

陈长见没兴趣点进去。

“草稿箱……在哪？”

正翻找着，突然眼前一黑。

随即，楼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呵：“你妈的，这破楼怎么天天停电啊！”

“还不是你挣不到钱，不然我们至于住这种几十年的老破小吗！”

陈长见住这老破小许多年，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停电次数频繁到堪比下雨的日常。

他熟练地拿出手电筒，没光。上次就没电了，家里没储备电池，他也忘了去买。

不过，照往常来说，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来电。

但是没电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陈长见好几年不点蜡烛，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他的眼神匆匆从放在角落的某一袋杂物上瞥过，然后他停了下。

等等。

陈宛下午神采奕奕给他演示那堆破烂时，里面好像有个东西能发光……

-

周秋山拖着行李箱终于找到了外公发的住址。

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市中心的老社区，从一大马路拐进小巷，崎岖的路七拐八弯。之前看房子的时候来过，但现在好像停电了，沿路走来整个小区漆黑一片。他有些辨不清方向。

考虑到这里的房屋都挨挺近的，周秋山走到有石子的路段就把行李箱提起来，免得扰民。

手机不断响着，备注“妈”的联系人一直在给他发消息。

一看满屏的六十秒语音，他眉头微蹙，手指悬在上面，犹豫半晌按下去。

“小林说你已经走了，我真是管不了你了……”

“谁允许你现在跑的……”

“你现在的地址在哪……”

“……”

几条按下来，语气渐渐又软了些：“妈妈先不计较这些了，只要你现在回白鹭园住……”

周秋山全部都只听了开头。斟酌了会，他最后回了句【我到了】。

然后面无表情地熄掉屏幕，敲响面前的门。

陈长见打开门时，看见来人僵了片刻。

“打扰了。”对方站在门口，人戴着口罩隐在黑暗里，看不太清，“突然有事，急着搬进来。”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陈长见瞟他一眼：“没事。这给你准备的拖鞋，新的。其实你多久搬来都行，反正房间早就收拾好了。”

何老头说这人也读高中。

陈长见在男高中生里已经算高个。光线暗淡，但也能明显感觉对方身高体长。

问题是，这他妈也能叫小胖胖？！

……

“你刚过来路上估计挺黑的，我们小区不怎么停电，可能今天在维修。以后有不满意的可以找我，也可以直接找物业投诉。”

只是一般没用。

他心里念叨着，挂笑把人领进来。客厅里有个巨大的物什倚着墙对着沙发，正发着强烈的白光——是个大大的“秋山”。

陈宛说这东西叫灯牌。

目前看来非常有用，不大，但居然能照亮整个客厅，写作业也特别合适。

整个客厅都笼罩着白莹莹的光。

新室友摘了口罩，借着这光，陈长见这才把这人又看清了一点。

昏暗中，被光影模糊掉的五官居然还能有这种冲击。他五官精致却不显柔气，有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冷淡。

对面目光跟过来陈长见自动就移开了。

虽然不愿承认。

也就小帅吧。

勉强比自己帅那么一点点。

陈长见手指过去：“你房间配套有个洗漱间，我就用外面这个，厨房客厅公用行吧？我东西不多，你有拿过来的东西可以慢慢挪。”

“嗯。”

他招呼人在沙发上坐下，突然想起：“你还没钥匙是吧，马上我给你拿。”

对方没出声，目光定在桌上的某处。

他拿来钥匙，寻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桌上放着作业，好几本，他写完就叠好，现在累得像座小山。作业旁边放着他的手机。

陈长见解释道：“我房里没书桌，平时就在客厅写作业。放心，你房间有。不过家具什么的可能比较简单，如果你有其它家具，想搬新的可以叫我帮忙。”

“谢谢。”

对方听了这话，又看一阵才不疾不徐地瞥开。

陈长见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来不及细想，对方接过钥匙就起身，推着行李准备进门。

陈长见拿起一旁手机，刚才忘了锁屏，手机界面还停在那小明星的社区。人来之前他又去检查收拾了一阵，差点就把陈宛这事忘了。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陈长见作业还差个收尾。他没看陈宛编辑的什么，飞快又敷衍地干完事，继续赶自己的作业。

陈长见一向专注度极高，开始学习就会迅速进入状态。

夏末，白日炎热散尽，蝉鸣微弱。落地窗关了一半，晚风怡人，缓缓吹鼓晾晒在外面的衣服。

陈长见刚洗了澡，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挡住了眼，他随意地抓了抓。垂目看向面前的作业，另一手贴在草纸上演算。

“陈长见。”

没想到直接被人叫名字，陈长见思路被打断，目光在纸上流连片刻，笔尖在式子的尾端留下一个上翘的尾巴。

他抬起了头。

新室友站在门旁，看起来伸手就能触到门顶。他的侧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棱角分明，眸色稍亮。只听他声音微哑，道：

“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