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带上她的眼睛》在东方影都杀青,相关主演随即马不停蹄奔赴新疆阿勒泰,进行最后一部分草原戏份的拍摄。
“你们真是来对了,这个季节的阿勒泰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草原上开满了花,清晨和夜晚山谷里会起雾气,像画里的仙境一样。”
剧组找了一位当地的汉人导游,对方说着一口流利的疆普,笑呵呵地补充道:“不过要注意防蚊虫。春天的草原上,小虫子和蛇可不少!”
拍摄进度安排得紧凑,只预留了一周不到的拍摄计划。新疆地域辽阔,最近的酒店在三十公里开外的镇上。为了节省时间,靳辰星索性统一安排剧组在当地扎营,幕天席地住在草原上。
拍摄地选在萨依恒布拉克附近一片未被大规模开发的原始草场,四周被巍峨的雪山和茂密的森林所环绕。当天气放晴,天空呈现出斑斓的色彩,清澈而高远。
白朗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从包里拿出素描本,聚精会神地临摹起来。
他画得太过入神,一时间没留意到背后站了个人。
“画的不错啊,你以前是美院毕业的?”
李丽赞赏地拍了拍手,她是靳辰星的助理,负责协助处理剧组的诸多事务,对眼前这位小伙子的印象一直很好。
白朗是银河娱乐旗下的艺人,和林秋实所属同一家影视公司。出于种种原因,靳辰星与银河娱乐的高管协商一致,将男主换成了白朗,番位也将排到靳腾和时雨的后面。
不同于商时雨是不折不扣的新人,白朗虽比她年轻,出道已有三年,下半年即将主演一部由热门IP改编的S级网剧。据传他跟银河娱乐的方总似乎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资源一向很好。
无论传闻如何,白朗来到剧组以后一向勤勉低调,演技也可圈可点。此刻他“嗯”了一声,似乎不愿多提,手中的铅笔仍挥动不停。
他画的是一副人物风景素描,画中的草原溪流纵横,云雾缭绕,野花竞相开放。花丛深处,一个美丽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裙摆翻飞,犹如振翅的蝶翼。
李丽定睛一看,蓦然觉得画中的少女神色有几分眼熟,放眼望去,不由心中雪亮:“你在画商时雨吗?”
白朗握笔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淡淡地笑笑:“你觉得是她吗?”
李丽的目光投向不远处那抹在草原上跳跃、奔跑的明黄色身影:“我看挺像的。”
白朗完成了最后一笔,随手将素描本合上:“你觉得像,那就是吧。反正她是挺好看的。”
“小白!快过来!”
遥遥的,传来女孩清甜动人的高呼:“我找到了好多好多的小野花呢,你看,像不像剧本上那些!”
或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雨就和白朗迅速熟络起来,自作主张叫起了“小白”,放在规矩严明的娱乐圈里很容易被人诟病。好在白朗性情随和,不和她计较。
白朗走过去细细一看,摇了摇头:”数量是挺多的,但颜色不够鲜艳。拍出来的效果肯定不如我早上看到的那些。”
“什么啊,你说的那片分明都是一个颜色的,单调的要命!”
白朗将素描本卷成筒状,敲了敲她的头:“你什么眼神啊。石榴红、砖红、朱砂红、珊瑚红......能是一个颜色吗?”
时雨夺过本子,踮起脚尖,依葫芦画瓢朝他头上砸了两下:“居然敢敲我的头!你等着,我让导演一会收拾你!”
白朗戏谑地笑了笑,眸光闪烁:“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导演、导演的,他是你爸啊?”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如同刀刻一般深邃,眼尾上挑,是一双桃花眼。皮肤并不如时下的流量小生那么白皙,而是微微黝黑,却平添了一份不羁的野性。
“他是我哥!”
时雨话音刚落,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唇瓣微微撅起,明媚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还真是亲戚啊?难怪他平时那么照顾你。”白朗拔下一根野草,含在唇间,“每晚下了戏,大半夜还给你打热水,我可都看到了。”
时雨矜骄地抬起下颌,理直气壮道:“拜托,我每天都要洗头发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可以留寸头啊!”
“我是为了贴合角色!再说,造型师说我头型和脸型都很好,剃寸头更有味道......”
说着,他蓦然凑近,像是要给她全方位展示自己流畅优越的面部轮廓:“你瞧,是不是?”
“是你个头啊!自恋狂!”时雨不假思索地嗔怒着将他推到了一边。白朗却鼻尖翕动,倏然双颊一红,紧接着,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导—演—!”
时雨迎面跑来,明黄色的裙摆被微风吹得鼓胀起来,远远望去,犹如轻盈地嬉戏在田野间的蝴蝶:“小白欺负我!他感冒了还故意冲着我打喷嚏!”
靳辰星刚远程开完会议,从帐篷里出来,拍了拍手掌:“休息的差不多了吧。趁光线好,赶紧把上午没过完的部分过了!”
“可是小白——”
白朗连忙举起双手,脸上写满了冤枉:“你别瞎说啊,我可没感冒,都是因为......你太香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下半句“我对花粉过敏”,就被时雨气势汹汹地追着跑。两人在草原上你追我赶,绕着帐篷跑了好几圈。
靳辰星望着二人在阳光下畅快奔跑的身影,如同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心头渐渐浮起了一股久违的惆怅。
到底还是年轻啊,如同一轮蓬勃的朝阳,跌掉了很快就会爬起来,仿佛任何命运的挫折和苛刻都无法磨灭丝毫光辉。
“还是小年轻之间有共同话题......”
李丽不知何时踱了过来,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蓦然双手握拳,像是在给他打气:“小星,你要加油啊!”
小新?小白?
靳辰星眉头微皱,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俊秀的脸庞霎时一沉:“我们在拍电影,不是拍特摄片!赶紧把这两个人给我抓回来!”
*
“喂,阿星!”经纪人林舒的大嗓门断断续续地从屏幕那头传来,“你这边信号好差!我今天去了趟局里开会,把你的新片备案材料交上去了。”
靳辰星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一刻不停地回复着影视基地那边团队的信息:“草原上信号是不太好,不过没几天就回来了。”
他鼠标快速点击着屏幕上一个接连一个的窗口,大脑如同一台高速旋转的电脑,忙碌中不忘提醒对方:“上次我让你帮我打听的消息,如何了?”
“哦,你说下半年开机的剧组啊。我问过了啊,目前好像就徐导有部民国片,班底还算靠谱。”
林舒犹豫了一下,问:“阿星,你不打算带她拍你的新片吗?”
靳辰星没立刻回答。
“题材太小众,不适合她。”靳辰星抬手捏了捏鼻梁上方的穴位,“之前《断桥》拖了快三年都没动静,她等不起那么久。”
“你也知道小众啊!”林舒叹了口气,试探地问,“别老想着商时雨啊,你自己呢?真打算拍一辈子文艺片?”
“明明之前拍的商业片成绩也很好,为啥老跟敏感题材过不去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风声从帐篷外渗进来,像某种无声的叹息。
“抱歉,我克服不了,理解一下。”
靳辰星挂断电话,合上笔记本,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
夜幕降临,天空像是被泼洒了墨水,深邃而宁静。远处的雪山在夜色中勾勒出峻峭的轮廓,隐隐可见山顶积雪散发出淡淡的银光。
所有的夜戏都在几天前拍完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就可以宣布正式杀青了。
靳辰星查看了一下天气预报,显示夜里可能会有短暂降雨,但应该不会影响第二天的拍摄。
白日里热闹的鸟鸣和牛羊的叫声渐渐沉寂,取而代之的是风掠过草尖的轻吟,顺带着将一阵细声碎语传到了耳畔:
“我挺好的,现在在新疆拍戏......不,还是之前说的那部,要去草原上实拍。”
“真的不用了!我现在手上宽裕得很,平时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只见前方的白桦林丛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来回徘徊:“爸,我这里信号不好,等杀青结束以后再跟你讲吧。”
“嗯,我妈跟我说过了......但我没兴趣,麻烦你跟她好好沟通吧!.....我是认真的好不好!没有.....不是秦沨。”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她倏地涨红了脸,声音也变得僵硬而急促:“他跟你说了什么?”
时雨忽然泄了气,不情愿地抿了抿嘴唇:“他喜不喜欢钟心,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我有男朋友了......”
电话挂断的瞬间,时雨抬起长腿,泄愤般地往一旁的树上一踹:“砰!”
惊起的飞鸟簌簌掠过夜空,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什么时候的事?”
靳辰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平静得近乎冷淡,“是进剧组以后吗?”
时雨猛地回头,心跳还没平复,又被他吓得骤然加速:“你,你怎么偷听我打电话啊!”
“你自己说的那么大声,整个草原都听到了。”靳辰星耸了耸肩,旋即阔步上前,“别动。”
他俯下身,骨节分明、干净有力的大手蓦然拂上了她的头发。那一瞬间,他们呼吸交错,仿佛近在咫尺。
周遭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唯独靳辰星专注的面容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
她下意识闭了眼。
片刻后,他移开了手掌:“好了。拿下来了。”
时雨迷惘地摸了摸头顶,本能地看向他紧握的手掌:“什么啊?”
“虫子,在你头发上。”靳辰星面无表情地说,“好像还有。”
“啊——!!!”
在时雨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中,靳辰星终于没忍住笑了。“骗你的。”
他摊开手,一片树叶静静躺在掌心。
月光下,他嘴角微扬,眼眸粼粼如水,分明是在笑她的慌张。
时雨一把抓住那片树叶,胡乱地揉成一团碎渣,扬手向他砸去:“你烦不烦啊!”
靳辰星后退了几步,微微下垂的眼睑分外无辜:“你要是继续站在树下,肯定会被虫子咬到的。”
他又指了指她的脚下:“说不定还会有蛇。”
时雨低下头,登时心如刀绞:“我新买的鞋!”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没留心,一脚踩到了泥沼里,洁白簇新的小皮靴沾满了脏兮兮的泥。
时雨深受打击,恹恹地蹲下身,靳辰星正要提醒她别把衣服也弄脏了,她却扬起脸庞,明亮的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这里都是泥,我没法走回去了。你背我吧。”
“不行。”靳辰星拒绝得干脆,片刻后,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怎么不叫他来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