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就在尖刀即将落在余佳简肩膀上时,一把军刀拦住了它的去路。
双方兵刃相接,摩擦出刺耳的金属嘶鸣声,时景焕千钧一发之际堪堪从下抵住刀刃,蓄力别开这一不利姿势。
诡物还在后面追,梦华奶娘面色发狠,像是势必要将他们全杀了。
众人没地方逃,渐渐就被逼到供奉房的角落。
“岂有此理!”
大概是被拦下丢了面子,梦华奶娘手指微动,一时间所有的诡物都朝向时景焕席杀过来,冲在最前面的蛇群争先恐后地直奔面门,下一秒就要扑到脸上。
时景焕看着这些蛇群却没躲开,反而是捡起叶子夹在双指间,找准时机凭着手感甩出。与之前半路泄气的落叶不同,这次他控制好力度,叶子夹着韧劲掀起不远处简从生身上的蛇群。
仅是毫厘之间,面前的诡物就将时景焕逼得退无可退。
暗室火光闪动,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像是在燃烧,又像是在凝视。
突然,蛇群啃上肩膀,一阵痛意强势袭来,时景焕闷哼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层层包围之下以刀为笔,咬着牙写完了镇异符最后一个字。
紧接着镇异符四散而开,追着气流附在张牙舞爪的诡物身上。
肩膀上的痛意越发明显,蛇群啃咬的地方撕裂出血迹,时景焕挣开蛇头,只见那蛇还在舔舐嘴角的血液,他全部视而不见,好像那不是他的血一般。
呲啦一声手起刀落,时景焕将剩下的蛇群砍断。
镇异符显灵下,诡物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全身,纷纷倒在地上。蛇群连带着人烛尸都失去了控制,恶心地贴在地面上爬来爬去。
“不、不可能,怎么会……”
显然梦华奶娘没料到这一变故,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后,她突然大笑几声,吓得在场清醒的几人心都颤了颤。
“想不到你们竟也会这些,”梦华奶娘捧着肚子,笑着笑着挤出几滴眼泪,“可惜啊可惜,来得太晚了!”
来得太晚了?
时景焕皱了皱眉。
梦华奶娘动作越来越癫狂,挥舞着尖刀狠狠划开面前的空气,双目猩红地瞪着前方。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就堵在了走廊处。
另一边的余佳简正忙着转移伤员,她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移到角落,正好跟胡毅撞了个对眼——这货从刚才就躲得没影儿,要不是不方便说话,竹竿女王恨不得边骂边上手薅蒲公英了。
胡毅也有点尴尬,但他更怕发狂的npc:“不能给她也贴个条吗?”
“镇异符对这种活人没用。”一旁的时景焕语气虚弱。
言下之意就是只能火拼。
这也是时景焕说它鸡肋的原因,功能有限得跟个小学鸡似的,有这功夫早被人砍了。
时景焕微屈一侧身子,懒洋洋地倚在门框边,几乎与门齐高的身形极为高挑,往那一站正好将后面几人挡得严严实实。
他大半边肩膀还在淌血,没兴趣跟人废话,奶娘逼逼叨叨了半天“不许坏我好事”,这人才不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
“你的好事做不成的。”
谁知道不乐意说话也就算了,这闷葫芦一开口就是个炮引子,刺溜一下就把奶娘点燃了。
“你、你!”奶娘眼中冒着火星子,呲出来的怒意像是要把时景焕烧得渣都不剩,“不许胡说!我的大业岂是你这无名小卒一两句话能左右的?!”
梦华奶娘说着古代的话,但时景焕跟她交流毫无障碍,甚至还有再添一把火的势头,惹得奶娘浑身皮肤都渗出滴滴血液。
如果其他人看到这场景的话,势必能认出来奶娘和初进栈时小清淑大哭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但时景焕对这景象见怪不怪。
他不是第一次进时间缝隙,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话说一半就开始渗血的人,npc这副样子就是要暴走的预兆,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奶娘说的那句“来得太晚了”让时景焕很在意,不刺激一下关键npc,恐怕到死也不明白她在遗憾什么。
如时景焕所料,梦华奶娘很快就被鲜红的血液吞没,整个人都成了血窟窿,原本只有一人宽的走廊挤满了怨气,奶娘情绪激动地嘶吼着,冲撞几下就要进供奉房。
时景焕在她撞过来的前一秒侧身让路,神色冰冷地垂眼看她暴走。
不一会儿,暗室内掀起几处微风,随后狂风大作,强劲的旋风甚至让人都站不稳,一切正如梦华奶娘做法时的场景。
供桌与阴桃木在狂风中迅速回归原位,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摆布。用来吸吮人烛的阴桃木早已被人踩得不成样子,提溜着将断不断的枝子歪歪斜斜地插在桌面上,看起来有种被雷生劈八瓣的滑稽感。
就在这滑稽中,梦华奶娘血窟窿样的身形忽明忽暗,怒吼几句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时发出沉重的响声。她面前飘出阵阵浓烈的烟雾,这浓烟在狂风中仍是岿然不动,丝丝缕缕飘荡在暗室空中,渐渐就汇聚成一个人形。
“这这、这不会又是原点吃人的怪物吧?!”余佳简想起了当时的惨烈状况,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但没两步就贴到了墙。
时景焕没出声,只是让出了方便逃生的出口。
谁知还没来得及逃出去,那虚无缥缈的人形在狂风中越来越大,溢出来的烟雾化成好几个抓手,如饿虎吞羊般卷起巨浪,顷刻间就贴到众人脸上。
“我靠——啊——”
人形带着难以抵抗的狂风将众人卷起,活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悬在空中。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尖叫,不然我会更不爽哦。”
一道荡着回音的男声不知从何处响起,余佳简感觉到有人在扼住她喉咙,但此时所有人都被浓雾禁锢在空中,面前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如果浓雾不算鬼的话。
想到这里,余佳简连呻吟声都没了,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位于后面的时景焕不似其他人一样挣扎,浑身悬在空中也只是不舒服地动了两下,他四肢都禁锢着动弹不得,于是明智地选择了装死——正好不用耗费太多体力。
见众人安静,那道男声又从角落中钻出来。
“我知道你们是谁,但上一个闯进来的外来者是什么下场你们应该也知道,他替代我的身体,却整天做些装神弄鬼的事情,我的清淑就这样惨死了那么多次!算了,那个没用的家伙好歹会点邪术,我也不指望你们这群废物能做什么有用的事,可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扰乱我的计划,现在甚至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
说话的声音很温润,但怒火之下带着些气急败坏,光听声音就知道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梦华奶娘先前的疯狂分明是在映射他的情绪。
听完这道声音的“慷慨陈词”后,时景焕睫毛轻抖,缓缓掀起了眼皮。
眼前是白色一片,浓雾遮住了视野,他只能看到那人模糊的形状。
“诸纯少爷,操控棋子这一手你挺在行啊。”时景焕淡淡道。
身份被揭穿的诸纯十分坦然,他越过重重迷雾,以几缕雾气形成的虚无现身,差点就要贴到时景焕脸上。
时景焕身子往后仰了仰,仍旧保持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这一动作引得诸纯大笑出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可你的棋子好像不太听话。”时景焕浑身都束缚得严严实实,却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紧迫感。
“自从岑立‘闯’到你的世界后,靠着邪术迟迟不死,还好巧不巧占了你的躯体,灵魂游荡在外的日子不好受吧?你所谓的守时人‘棋子’渡灵换了副身体,眼看着你心爱的清淑姑娘死来死去不管,现在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而你,身体被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最终只能靠着附在奶娘灵魂上指使她做事。”
时景焕一字一句道:“你的大业,当真能成吗?”
“你!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很快我就能和清淑永远都在一起了,我们再也不用遵循这破地方的轮回了!”
浓雾渐渐汇成具体的形状,比先前更要清晰,这一刻时景焕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影。
诸纯少爷应该是知道他正身处栈中的。
寻常的灵魂在被鬼门关拒之门外后就会陷入杂念,天地之间尽是混沌,灵魂碎片开始进入栈界时间的轮回,身在栈中的灵魂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反而会追随着过往放不下的人或事不肯抽离,相当于做了一场真实的梦。
可总有人能做清醒梦,诸纯就算其中一个。
他在这场真实的梦里接受死亡,接受虚假,也尝试着去改变过去的死亡。
胡毅见缝插针问道:“你不是杀了她吗?”
“胡说!我不是故意的!”诸纯的人影猛地一动,连带着雾气糊在众人的脸上,“谁知道她看起来那么爱我,到头来连私奔都不肯答应!”
如果她没有那么多顾忌,如果他不执拗于逃离。
年少轻狂时总以为有大把任性可以挥霍,连说重话都没个遮拦,谁知这随心所欲的践踏背后捆着的是心爱之人的尸体。
过去的悔恨一股脑涌上来汇成画面,清醒的人都能看到诸纯的悲痛,但都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诸纯少爷自小以欺人为乐,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自食恶果,无论如何悔恨也改变不了他顽劣的本性。
倒是苦了清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