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帆布被山风鼓动的簌簌声里,我睁开眼时发现鼻尖正抵着周然冲锋衣的第三颗金属按扣。他蜷起的右臂横亘在我腰间,被晨光镀成蜜色的修长指节还勾着我睡袋的松紧带——昨夜怕我受凉,这个姿势怕是维持了整晚。粗粝的掌心纹路隔着棉质睡衣烙在腰侧,让我想起他总爱摩挲岩石标本时专注的眉眼。
我微微仰头,看见他下颚新冒出的青茬在薄曦中泛着淡蓝光晕。晨露凝结在他垂落的睫毛上,随呼吸轻颤如将坠的星子。冲锋衣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处的朱砂痣,那是去年在腾格里沙漠测绘时被烈日灼出的印记。他喉间逸出模糊的呓语,温热的鼻息拂过我发顶,带着青稞饼淡淡的焦香。
指尖刚触到他颊边那道淡粉疤痕,手腕就被突然扣住。周然惺忪的琥珀色瞳孔里晃着我的倒影,镜框在鼻梁压出的浅红印痕让他平添几分稚气。他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淡青的血管,昨夜篝火的余烬似乎还残存在他沙哑的声线里:"早。"
我蜷缩的足尖无意识蹭过他登山裤的束口,粗纤维布料摩擦出细碎的响动。他冲锋衣左胸口袋探出半截野花标本——是昨日途中我别在他衣襟上的高山杜鹃。此刻褪色的花瓣正与我的耳垂共享着绯色,在透进帐篷的曦光里融成同频的羞赧。
"你心跳好快。"他突然轻笑,掌心覆上我后颈的敏感处。地质锤磨出的茧子刮擦着皮肤,激起细微的战栗。我这才惊觉自己正贴在他左胸,冲锋衣下的白T恤洇着薄汗,混着他身上经年不散的岩石粉尘气息,在晨风里酿成令人眩晕的酒。
他的指尖漫过我披散的长发,在某个发旋处忽然停顿。昨夜篝火晚会上,藏族少女赠与的银饰发绳不知何时缠住了他的腕表表带。金属链条在熹微中泛着冷光,却被他体温捂得温热,如同我们交叠的呼吸,在晨昏线里达成某种秘而不宣的融合。
当他的唇落在额际时,我听见帐篷外早起的岩羊踏碎薄冰的脆响。他干燥的唇纹摩挲着我泪痣,像地质锤轻叩页岩寻找裂隙。我攥紧他衣摆的手指关节发白,冲锋衣防水涂层在掌心皱缩成山峦起伏的褶皱,恰似我们初见时他摊开在图书馆长桌上的地形图。
相触的唇瓣间漫开青稞茶的微涩,是他晨起时惯常的饮品味道。我尝到他虎口处新结的血痂——那是前日替我劈柴时留下的伤痕。他托住我后脑的指节突然收紧,指缝间缠绕的发丝将晨光分割成游动的金线。远处雪峰反射的朝阳穿透帐篷缝隙,在我们交错的剪影上烙下熔金般的光痕。
直到登山表发出整点蜂鸣,他才喘息着退开半寸。我望见他镜片上氤氲的白雾,那是我们交缠的呼吸在晨寒中凝成的证词。他染着水光的唇色比冈仁波齐的初阳更艳,指尖正轻抚我锁骨处被冲锋衣拉链压出的红痕:"该记下这个坐标,"他声音浸着餍足的喑哑,"北纬30°41',东经103°49',林默第一次主动环住我脖子的地方。"
帐篷外忽然传来冰凌坠地的清响,惊起寒鸦掠过靛青色的天幕。我们交握的掌心里,那枚从怒江峡谷带回的云母片正折射出七彩光斑,像把整个高原的晨曦都揉碎在了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