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瞧着齐池开心的模样,压下心陡然升起的失落,猛然极速吸起气来,脖子带着脑袋朝后仰了极微小的高度。
他的目光从那扎眼的红发带上移开看着齐池那双灰眸,抬手将撤去齐池施加在眼上的障眼法,将他原本的绿眸展现在自己眼前。
“宫门最近怎么样?”
柳眠随意的靠在齐池身后的桃树上,齐池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头去看他。
“宫门最近接了好多任务,分配给各门的都有五六件,幸好大师兄厉害,不然我们就完不成了,到时候只能喝西北风了。”
柳眠听齐池一本正经的说完,忽然笑起来,继而又想到连他们如此偏远的门派都接到了如此繁多的任务,不禁开始忧心起来。
“各方都不太平,阿池要小心些,若是遇到有人求助,阿池也不要放松警惕,欲望的心总是因各种原因出现。”
“欲望?那师父呢?师父也会有欲望的心吗?”
柳眠顿住张开的嘴,微弱的发出一声“额”,却忽然思考起来。
“你师祖说欲望谁都有,不论凡神妖魔,但是遵循自己本心不等于去妨害他人,欲望也许不是坏的,只看如何处理。师父方才对阿池讲得有失偏颇,若不是阿池的发问,师父倒要误导阿池了。”
一说回教习上的内容,柳眠的内心就变回了原本平淡的感觉。
“听闻你同你顾师伯门下的那位秦师兄交好,为师也觉得他不错。若是你们二人以后都能成仙问道倒要成为清风宫的一段佳话了。”
“嗯?”齐池发出疑问的声音,“师父那时会同阿池一起去往那云端里的仙界吗?”
“师父也不知道,虽然已达大乘圆满却迟迟等不到渡劫期至,也许是为师还没能参透一些事,所以突破不了。”柳眠看见齐池神情里的失落,转口安慰,“不过如果阿池能早早的达成的话,师父也一定会努力去寻阿池的。”
柳眠看着眼前成年模样的齐池,想起露白和藏墨。
“藏墨醒了吗?你在他们那边学得如何了?”
齐池笑着点点头,“藏墨醒了,若是师父想念他们,阿池可以让他们现在过来。”
“不必了,阿池能有良师相伴倒是幸事一桩。”
齐池露出疑惑地目光,走近柳眠。
‘太近了。’
柳眠不适应的抬头看着面前把鼻息扑在自己脸上的齐池,往后退,退到了树干旁,他站直身形,才和齐池拉开一个拳头的距离。
“阿池只有一个师父。”
柳眠听得齐池说的有些怨怼,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倒是放下心来。
“阿池说是便是吧!时辰快到了,阿池快些回去休息吧!师父在这里等你回去再走。”
“师父不能陪着阿池一道睡觉了吗?”
“啊?”柳眠疑惑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还未教齐池关于这方面的事,“阿池已经大了,师父不能再陪着阿池睡觉了,而且若不是道侣,阿池不该再与旁人有太过于亲密的举动。”
“亲密?”齐池把头靠向柳眠,拿他的脸蹭蹭柳眠脖颈间的皮肉,“是什么?”
柳眠感觉一阵酥麻在一刹那席卷了自己的身体,再往后退,身体紧紧地贴在了树干上,柳眠轻轻握着齐池的下巴,将他的脑袋从自己的脖颈上移开。
他松开手,齐池缩回脑袋站在他面前。
“如此便是亲密的举动。别人会觉得阿池很轻浮,阿池还有可能会被打。”
“为什么会被打?明明之前就可以,而且师父在阿池小的时候还曾经要抱着子期哥哥睡觉,是因为子期哥哥是只兔子而阿池是人吗?”
柳眠忽然捕捉到一个信息,为何齐池会觉得自己是个“人”?露白他们不是告诉齐池他的过往了吗?是他记忆错乱了吗?
“而且轻浮是什么意思?”
柳眠被齐池吵的头疼,一时之间开始重新思考,低声向齐池问去。
“阿池可还记得露白同阿池说过的,阿池是鬼族之人?”
“阿池记得呀!”
柳眠忽然明白过来齐池方才只是简略的说出那句话,紧张的心绪放下,却邹起眉头狐疑地看着齐池。
“阿池,你到底怎么通过的分门测验?为师记得门内有词考,一些话你该听得懂才是。”
齐池红着脸低下头,局促的双手屈成拳头,柳眠要比齐池矮许多,看见他慌乱的神情倒有些为难。
“阿池那门课是倒数第一。”
柳眠无声的在心里发出一个“啊”字,仔细回想确实是自己对他这方面的教习有所缺失,抬手摸摸齐池几乎要低到自己下巴处的头。
“是师父未能及时教习这些,让阿池为难了。”
柳眠想到齐池总是抱着经文看,也许就是想补上这些内容,而不是他此前以为齐池在自学些新的内容。
“师父将雪门的令牌交给了你大师兄,若是阿池要去素经阁中借书诵读,同你师兄说好时辰,让他去给你开门。”
“师父真好。”
齐池抬起他变回开心的笑脸望着柳眠,柳眠看着如此乖巧的齐池,不免想到若是再遇到叛逆的弟子该如何教习,他想起洛轻舟,想起那群挑起内斗的弟子。
他们也很乖,只是内心在不同时间段内遵守着不同的规定,倒又不是他要考虑的那类弟子了,他忽然想起齐池,那个齐池。
他感觉五脏一阵酸楚,锁起眉头在呼吸急促的眨了一下眼。
“师父,您怎么了?”
柳眠睁开眼摆摆手,放平呼吸,“阿池快些睡觉吧!已经入了内门,平日里该忙了,要好好休息才是,为师今日也困了。”
柳眠看着齐池离开的背影,不见他的身形,右手按在胸前,撑不住的弯着腿,顺着桃树往下滑,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五胀六腑都在胀痛。
挤压在体内的血气涌到嘴里停下,从他的嘴角流出,柳眠抬手沾沾血迹,朝右边吐了一口血,他沉下脸,如今连想也不能想了吗?
他转头看向齐池离开的方向,回忆起那本密文里的记载。
阵法结缘亦为阵法劫缘,不可避退。
如今他是情起未圆,若是非要圆又该付出什么?若是名利,若是自身之物倒还好说,若是再拉下齐池,他这一次又该做何决断?
“我要你爱得明白也恨得明白。”
那恨他入骨的声音再他的脑海里想起,他这一世哪怕仍然走在重重迷雾里,眼前能看到的路也变得异常清晰。
“到最后也只会被众人唾弃。”
“不是也很想和他脱离师徒关系吗?”
“师父要送他走,除了希望他能早日求仙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丝其他的念想。”
柳眠捂着头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的道心碎了,已然修不得升仙之路了,如今不入魔就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心力。
‘我又要食言了吗?’
“这一世你独独仍旧对不起我。”
“你说的不能接受,你说的赎罪,都是你为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活下去的借口。”
“我也要你痛苦。”
他没有忘记是自己害得前世的齐池坠入魔道,他对不起的人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了,他嘴里的救赎也只有一条路走——亡命路。
“你我都是烂人,深陷泥潭,不该乞求别的,师父,阿池在这里等你。”
体内四溢的灵力激的柳眠身形更加颤抖,气血翻涌不止。
“道长!道长!”
柳眠泪眼婆娑的睁开眼,听见有人在喊他,终于唤回一些神智的柳眠离开了神识。
“我要同师父一道前往仙界。”
那前世之约,他想起来了。
只是太迟了……
柳眠睁开眼看见一脸忧心的卫子期,摆摆手说自己没事,询问他的事可办完了?
“嗯。”卫子期撇撇嘴,站在床边回想着什么,最后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伸出左手食指,狠狠的抓在右手心里。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一雪前耻。”
柳眠下了床,起身到桌子旁倒水喝。
“还是把猫妖的事查清楚再另行打算!”
柳眠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皱起眉头,心里想着怎么还是酒,开门下了楼到掌柜那里买了壶茶水。
“道长对那群猫妖的事有何想法?”
卫子期揉着被自己刚才硬要窝在手心里的食指,双手朝那壶酒伸去小拇指,柳眠见了,替他到了一杯酒。
卫子期见此倒觉得自己矫情,松开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还是如此辛辣,他忍住喉咙里的痒意。
“咳咳咳!”
“怎么了?”
卫子期摆摆手,柳眠继续刚才的话题。
“寻得猫妖的踪迹,或者……遭了,先前那被猫妖吸食的人,只想着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却忘了该先替他寻的亲人才是,我们犯下错了。”
“啊?”
卫子期抬手顺着自己的呼吸,从刚才的咳嗽中舒缓过来。
“我们岂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那名男尸已经被烧毁埋入土里,自然不能让别人来认他。
“或许他的亲人知道他失踪后会去官府报案,也许我们该想办法寻找一下最近失踪人的案件,我还有些印象,将那名男子画下来。”
一名体格肥壮的男子穿着金色长衫,大概是个眼大嘴小的圆脸,即使被吸干了精气还是保持着庞大的体态,只是脸下的血丝几乎快要破皮而出。
柳眠看着勉强像个人形的方方块块,还是觉得出门找一位能听他口述画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