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又过了四年。

无为峰上空，积云重重，紫雷滚滚。九道天雷一刻不歇劈下来，直直把长风做的护山阵劈出一个大口子。这阵仗，知道的是在结丹，不知道的还以谁在发誓“如果骗你，我就不得好死”。

站于远处顶峰观雷的叶提见此架势，啃在嘴里的粉桃震落掉地，“这哪是结丹？这分明是阎王讨命啊！”

十八岁的他这几年经过一锤谷的熏陶与训练，终于长成他想要的那般壮硕身材。幸而个头跟的上，不至于看起来实憨，整体看来也有几分未来扬名天下的大侠雏形。

此时叶大侠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面上瞧着有几分狰狞，“许庭安没事吧？灵霜师叔，你能不能再丢一个防护罩过去？”

像他这般，站于此处观战的人和猫不多，但基本上已是平日与许庭安亲近的。灵霜浮于他身前，紧盯着雷落之处，身上银环在雷光闪电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清冷。

“不可，九重雷已落，任何人，任何物，无法干预。”

长风捡起那颗桃子，引水清洗一番，重新丢回给叶提，“叶师弟无需如此担忧，师弟的九重雷会比常人的凶上几分。若是看不过眼，可先去喜妍峰看看柳师弟的雷。”

长风师兄说起话来，总似一阵清风，温暖和煦，让人心安，叶提很受用。桃子也能吃的下去，只是不愿离去，“柳不弃那多的是漂亮师姐陪他，用不上我，等这边结束我再去。”

长风没勉强，看向蹲坐在地面上的四只猫，首要关注的便是最前方的那只黑猫。

对比身旁的那三只大猫来看，她的身形仍是最小的。哪怕狮紫和花花还是改口不了，喊她为“小东西”，事实就是她已经长大很多很多，比起刚入宗时那只小不点而言。

“师妹吃桃吗？”

长风见不得师妹正经危坐的模样，随便找个东西与她搭话。这里的人和猫个个心系着许庭安。但要论最担忧的，肯定是与师弟朝夕相伴的小猫。

谢知意此时心思全在雷落中心的小老板那，目不转睛，没有注意到长风与她搭话。

虽然师父提前说过小老板的雷会比较凶，也给他许多抗雷防身之物，但看着那四周被落雷劈的焦黑，成碳成灰的大坑，小猫心里头止不住的一阵阵慌。

让她回神的还是花花用爪子推着她，谢知意扭头看过去，“花花，怎么了？”

“喵嗷——”我想吃桃。

吃桃？

花花身侧，狮紫和大白也凑了过来，你喵我喵，“我也吃。”/“吃不要毛的那种。”

平日里都是它们仨积极给她带吃的，甚少找她要吃的。它们开口，谢知意是不会拒绝的，“好，等我一下。”

想吃桃子不难，金储环里存放着许多新鲜水果。这些年玩归玩，她的修行也没落下，水灵根早已运用自如。洗个桃子，不在话下。

三只猫，一猫一只桃。刚分完，长风笑着冒出头，“小师妹，我也想吃。”

好的好的，做师兄的，自然也可以有份。师兄都有的吃，不知道师父想不想吃？谢知意抬头望向灵霜，刚巧灵霜低头看过来。

……嗯，明白了，师父也想吃。

怎么回事？突然间个个都想吃桃？虽然她们无为峰的粉桃确实很好吃。

都给出这么多个，也不差叶提这一个。也不用看他，谢知意直接洗好一个，借着水柱，递到他面前。

叶提半个桃子还啃在嘴里嚼着，又冒出一个。沉默片刻，叶不愿拒绝，毕竟是小猫给的。

正准备伸手去拿，水柱却突然散掉，粉桃直直落下，原先半个桃子被迫咬在嘴里，忙慌地空出手来去接。桃子接住了，正正一看，小猫也不在了。

“？？？”咋回事？小猫呢？

目光四处巡视，长风吃一口桃子，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找，在那呢。”只见半空中，一只鲸骑尾巴在摆动，“师弟那边结束了。”

雷落中心，许庭安人无事，只是可惜了灵霜给的新衣服，黑缎泛金，一看就是好东西。

可惜前后只穿了九道雷的功夫，就给劈成焦布，条条缕缕，经年累月练体出来的好体格也在此刻若隐若现。

十八岁的他，有在无为峰好好的长大，如今已是一个气宇轩昂，周身朗朗的英俊少年。只是身上那股清冷劲，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他师父灵霜还要重上几重（chong）。

迅速换好新的弟子服，突感天上有朵云飘过来，不是劈完了吗？许庭安一抬头，那朵“云”正飘至头顶，遮住破云而出的日光。

是熟悉的鲸骑。

紧接着，天上直接掉下一只猫。

来不及思考，许庭安抬手就接。高处跳落的小猫份量不轻，可他依旧接的稳稳当当。

“胆子大了，这也敢跳。”附近飘荡着草木灰，小猫的鼻子敏感，许庭安给它施了个泡泡样的防护罩。

“喵嗷——”谢知意起身扒拉着许庭安看，东嗅嗅西闻闻，“小老板你有没有哪里不——”

话未说完，就看到惊讶的一幕，“小老板你，”她的爪子扒拉着许庭安的一截头发，“你的头发怎么成黑色的啦？”

怎么回事？结个丹还能把改发色？

“哪儿不舒服吗？不会是九重雷把头发劈焦了吧！！！”小猫心急如焚，扭头喊道：“师父，师兄，不得了，小老板被劈焦了，你们过来看看呀。”

原本许庭安准备在这周边布个聚灵阵，让这片土地尽早恢复生机。小猫这一喊，布阵的动作都有些失真。

劈焦了？

他细细感受一番，内视经脉，走气通畅，无阻塞无隔断，丹田处的气域已凝聚成丹，犹如明月，灼灼其华，熠熠生辉。

“没有劈焦，感觉也好。”他也摸起一节头发看，如同正常人般的黑发，却让他觉得黑的陌生，有些恍惚。

叶提跟在长风后边飞来，听见小猫的喊话，差点没控制住他大铁锤的飞向。

什么叫劈焦了？？？

自从清静峰开课后，宗内二十八峰峰主皆到侧峰讲过课。倘若听课后有其他峰的弟子对自己峰的东西感兴趣，各位师叔师伯也愿于传授。

最受欢迎的善剑的喜妍峰。灵秀至清静峰授课时，顶着一副圣观音的好皮相，极具迷惑性不止，喜妍峰的剑术入门也相对容易些，起码能人知道第一步要做什么。

反面例子是无为峰，主阵善器，入门知识就劝退一大波感兴趣的弟子。剩下那一小撮，对上灵霜冷冷的眼神，也扛不住落荒而逃。

唯有叶提和柳不弃二人，抗住压力，至无为峰拜访灵霜，也不为学阵学器，只为能学与小猫沟通的秘籍。

当时灵霜在给她的黑山羊群梳着毛，这两人站于羊群外，行合手鞠躬礼，姿态诚恳。闻言，抬起头看向他俩。

按理说陷于绒毛堆里的灵霜应该是最温和的时刻，但也把两人盯出一脑门冷汗，感觉一生都给看穿，叶提甚至忍不住想主动招供出自己小时候上树偷鸟蛋的坏事。

许久后，师父大人勉强点头同意。

这两年来，与小猫的交流已无需许庭安的翻译，而此刻“劈焦了”三个字从小猫嘴里嚷嚷出来，叶提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秘籍没学全？

“长风师兄，方才小猫是不是喊着许庭安给劈焦了？”

长风倒是不愁，身上带着三只猫，还有心情闲笑，“是啊，你没听错。”

那师兄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叶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铁锤过于笨重，飞的太慢。

灵霜先他们一步抵达，探着许庭安的脉象。叶提紧跟着落地，也是一眼就看见许庭安的黑发，黢黑乌亮。

“祖师爷耶，怎么真的劈焦了？”叶提跑着过去，锤子都没收，“许庭安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灵霜冰凉凉的眼神觑他一眼，长风彻底乐出声，“叶师弟，你和师妹能成好友，是真的能聊到一块。”

谢知意：“感觉被骂了。”/叶提：“好像在说我傻。”

灵霜探完脉络，收回手，“无碍。没焦，正常发色，回去泡药先。”

师父说“无碍”，那就是真的“无碍”。谢知意舒出一口气，也就是说，小老板的头发不知缘由变成黑色的。小猫控制不住爪子去扒拉，稀罕。

之前白发小老板也好看，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白回去？

“回去再说。”灵霜不欲在此地多言，转身离去，赤足浮于焦灰之上，越显白嫩。所浮之处，未激起一点灰烬。

狮紫和大白嫌弃地面的灰烬会弄脏毛，赖在长风身上不肯下去。长风无奈，左右各兜一只，肩上还蹲坐着一只花花。

“师弟，既无大碍，我先去修补护山阵。”顶上那片阵破着一个大洞，瞧着呼呼漏风似的，“祝贺师弟结丹成功，今后仙道畅达。”

眼瞅着师叔和师兄离开后，叶提才敢凑近许庭安那，捞起他一缕黑发，放在指间捻捻，没有灰，不掉色，彻底放下心。

两手随意拍拍，好似要拍去手上不存在的灰烬，“那行，我也走了，去柳不弃那看看，你回去泡澡吧。”

许庭安点点头，抱着猫，目送着他坐锤出峰。

叶提到喜妍峰时，柳不弃的九重雷刚刚开始。见过许庭安那护山阵都能劈洞的九重雷，柳不弃这边劈完了叶提都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这就劈完了？许庭安五重雷的威力都还没到吧？

春羽伸手就给他一锤，“什么叫五重雷的威力都没到？”做师姐的，由衷地心疼——师弟的脸，“乖乖，这架势，比我们当年结丹凶多了，别是把我师弟的俊脸劈毁了！”

嘶，叶提捂着头顶，什么啊？这哪凶了？隔壁许庭安人都劈焦了。

若是小猫在场，定会给他一爪，禁止以讹传讹，没有劈焦的事。很可惜，小猫并不知道，她现在心思都放在小老板身上。

依旧是那个大木桶，依旧是娴熟的撒药手法，谢知意趴在木桶边上，闻及药香，忍不住打个喷嚏。

许庭安看着灵霜丢进来的药，也能大概了解，还是固体那类的药浴，对猫有益无害，干脆把猫也抱进来。

灵霜看一眼，也只是看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捡药。

今日的小猫，不可同日而语，遇水不需要许庭安的托举，还能自个在桶里来回的游。许庭安捏着它的爪垫玩，“师父，我这头发...”

配好的药材尽数倒入桶内，桶水渐变幽深。灵霜净手后坐于桌前，引着小火于茶炉底下。屋内一时间茶香、药香混在一起，师父大人清冷声调随之响起，“关于妖，你师伯在课上是如何讲述的？”

妖？

一人一猫同时在脑海里思索着。

师伯课上有言，天地之间，非由人主宰。人世之外，还有妖。

天地初开之时，世间万物皆有混沌而生，能行走世间的主体只有两大类存在，一类曰人，一类曰兽。

那时天地间灵气充沛，山林、湖海、草木间的许多灵兽因吸收了天地间的灵力而逐渐觉醒，拥有了智慧和力量。

这些觉醒的兽统称为“灵兽”，随着时间的推移，部分灵兽又因机缘巧合生出“灵根”，步入修行之道，进一步成为“妖”。

妖算得上是天道的宠儿，拥有着与天地共鸣的能力，能操纵风，操控火。天干时能唤来雨，水崩时能挪来土。有此仙术，恰好能庇护住当时脆弱不堪的人类。那时的人与妖相处甚好，甚至有些妖还被人类供奉为神灵。

然，随着岁月进程不断往前走，人做为有智慧有力量的主体，也逐渐摸索出适合人的修行之道。

同一天地间，人类渺小脆弱，却有绵延不息的能力。妖族强大，却子息不振。久而久之，修行人数越多的人类开始争夺妖族的土地，试图占领妖族的灵山、水脉、森林......而妖族，亦是在反抗中攻占人类的城池、土地。

自此，人与妖的纷争开启，整个争斗过程漫长又痛苦，死伤无数，延续数千年之久。

人类与妖族相恨相弃的局势一直到千年前方有转变。妖族首次出现能一统妖界的妖王，能带领妖族收复丢失的家园，退出人类活动的城镇。

如今，世间妖族罕见，传闻是妖王凭着自己超强的能力，在人界与妖域的交界处，隔出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凡人关于妖的记载，也只活在神话传说里。

很少人真的相信，妖是存在的。

以上，便是许庭安和谢知意从灵犀那知晓，关于妖的全部事情。但是这和头发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