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恺舟一行人吃了早饭,亚斯主动请缨去牵来马车,而苏灼烯则随意地将长发挽起,轻快地随同而出。
三人上了马车,邓恺舟目光掠过那些繁复的忍冬纹饰没说什么,径自坐了进去。亚斯转头,带着一丝好奇询问邓恺舟:“府君,我们此行目的地是何处?”
“金矿。”邓恺舟言简意赅地回答。
车厢内,阿初正专心致志地向苏灼烯学习单手挽发的技巧,两人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温馨的背景乐,让邓恺舟的心中也洋溢着莫名的喜悦。以至于当马车抵达目的地,帘幕被蒋邵叡轻轻掀开时,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
“东君如此开心,我也跟着欣喜了!来我扶东君下车。”蒋邵叡伸出手,然而邓恺舟的目光在触及那只手时,笑意渐渐淡去,车内的苏灼烯与阿初也识趣地紧贴车壁,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片刻的沉默后,邓恺舟终是伸出手,轻轻搭在蒋邵叡的手上,由他引领着缓缓步下马车。两人身着相同纹样的服饰,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苏灼烯下了马车就看到不远处的靖夏,跟邓恺舟使了眼色就跑了过去,阿初也不敢跟着,只好站在原地。
“东君小心脚下。”蒋邵叡细心地搀扶着邓恺舟走向高处,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矿洞贴近邓恺舟的耳朵说道:“东君,这个铁矿我送你如何?”
邓恺舟猛然回头看向蒋邵叡:“你疯了!”
蒋邵叡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齐俊此人狡猾,他虽上报了金矿给齐皇后,却私藏了这铁矿的秘密。我若不将其收入囊中怎么对得起你在这儿住了那么久。”
邓恺舟眉头紧锁,目光穿过重重人群,落在那个矿洞之上:“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蒋邵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紧握邓恺舟的手:“东君但问无妨,我对你,从无隐瞒!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愿意告诉你。”
邓恺舟低头看了眼被牵住的手,随即抬头,直视着蒋邵叡那双在日光下略显异样的灰色右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过往的迷雾,蒋邵叡这段时间没有再用药水,灰色的右眼被太阳映着,仿佛回到了当初在丁洼的样子:“刘婕为什么会来杀我,她为什么会知道你把我藏在哪?”
蒋邵叡听到邓恺舟问起上辈子的事眼里的神采都黯淡了下来:“东君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邓恺舟见他不想回答将手抽出:“然王爷不便言明,我便不打扰你的‘正事’,告辞。”
“且慢!”蒋邵叡迅速反应,再次握紧邓恺舟的手腕,不容抗拒,“跟我来,我让你看看我正在筹备的新渠。”
邓恺舟挣扎未果,只得随蒋邵叡向新渠方向行进。沿途,东匣城的劳工们见到蒋邵叡,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口中齐呼王爷安好蒋邵叡轻轻拍了拍邓恺舟的手背,笑道:“我早已下令,劳作之时无须多礼,免得耽误正事。”
邓恺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忙碌的人群,心中暗自思量。这时,蒋邵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感慨:“东君,你未曾见过这新渠的雏形,它是我为你祈福的象征。或许,我能重活一世,正是因我之前在摄政王任上留下的些许善果,当然,苏道长功不可没。”
邓恺舟嘴角抽了一下,刚想反驳一两句,有个半高的孩子走上前来,侍卫上前准备拦,邓恺舟却开了口:“让他到这儿来。”
那少年鼓起勇气,走到蒋邵叡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中带着颤抖:“王爷,贵人,请问我娘……她还有消息吗?”
蒋邵叡的目光掠过远处的靖夏,语气沉重而坚定:“你娘的事迹,本王铭记于心,定会为她立碑纪念。你,好好干活,让她在九泉之下也能为你骄傲。”
少年闻言,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蒋邵叡轻轻挥手,示意侍卫带他离开,但邓恺舟却温柔地走近,用衣袖轻轻拭去少年脸上的泪痕。少年见状,惊愕之余连忙后退,跪倒在地:“贵人折煞我了,我怎敢……”
邓恺舟转头看向蒋邵叡,眼神中透露出询问:“这孩子家中还有何人可依?”
蒋邵叡沉默片刻,似乎被问住了。少年见状,低声哽咽道:“我娘带我逃难至此,如今就剩下我一人。她说要去完成一件大事,让我当她从未存在过。”
邓恺舟听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转身对蒋邵叡说:“带他回去吧,回京后让他跟着彭让。一个孤儿,他母亲又为你成大事丧命,总要善待。”说罢,转身便往回走。
蒋邵叡欣喜不已:“好,来人,替他收拾收拾。东君等我。”
蒋邵叡跑到邓恺舟身边:“东君愿意跟我回京?”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邓恺舟拎着下摆走得很慢:“你不愿意告诉我,我总不能让我上辈子白死。更何况,我若留下,你又能如何对待苏灼烯他们?蒋邵叡,那妇人为了你的大业不惜牺牲自己,你怎能对她的孩子置之不理?只因他对你而言,目前还无利用价值吗?你向来如此,对无用之人或物,皆可轻易舍弃,你不在乎。”
蒋邵叡望着邓恺舟那倔强而踉跄的步伐,心中满是担忧,却只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以防他摔倒,轻声细语道:“东君,若心中有气,尽管冲我发泄便是。”
苏灼烯察觉到异样,连忙疾步赶来,一脸焦急:这是怎么了?怎么又起争执了?
邓恺舟努力平复呼吸,淡然道:“无妨,你们各自忙去吧,我在这里稍作休息。”蒋邵叡站在邓恺舟身后,看了一眼苏灼烯,苏灼烯连忙应声:“对对对,你们都去忙去,我和阿初还有亚斯在这儿就行了。”
蒋邵叡笑了笑:“劳烦道长,靖夏中午吩咐他们多做点饭菜。东君,我中午再来陪你。”
邓恺舟听着身后的脚步走远后,才用手扶住了马车。
苏灼烯见状,叹了口气:“你的腿哪能这么走路,你这样强撑着可不行,来,上车歇着。”
他迅速安排妥当,让邓恺舟得以在马车内安坐。马车内,邓恺舟揉着腿神色凝重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回忆上辈子的事,可我想知道是谁让刘婕杀的我,不知你知道吗?”
苏灼烯正小口撕着饼吃着,闻言看向邓恺舟:“我,左风曾经说漏嘴过一次,好像是皇后。”
邓恺舟眉头紧锁:不是理王?
苏灼烯摇了摇头:“不是,他们都是在我被救出之前死的,我其实不是很清楚,靖夏和左风也不提,但是左风的确说过一次齐皇后害了你,觉得叡王应该自己当皇帝不应该让齐皇后的孙子当皇帝,有隐患。”
邓恺舟沉默了良久,问出了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那刘婕呢?”
苏灼烯看了看邓恺舟,沉默不语。
邓恺舟自嘲地笑了下:“他没有杀刘婕对吗?刘婕对他还有用,让我猜猜,是不是要等他当上摄政王?把刘丞相势力全部清除之后?”
“没有、没有,刘丞相在兵变的时候就自裁了。刘婕、刘婕就一直对外说是重病,刘丞相一没,她也没了。”苏灼烯从来没有想过温和的邓恺舟会这样质问自己,他赶忙继续说道:“我身体养好后就在给你建地宫,我都没见过这些人,他真的很想你,那地宫特别冷,他总来,而且一来就坐在那看你,一坐就是一整天,连小皇帝的召见都能推就推。”
邓恺舟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不应该让我重来这一遭的,灼烯。蒋邵叡他不会爱人,我不过是他得不到的执念罢了。”
邓恺舟看了车窗外:“我想让刘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