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域碎了!
张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四周的天空中已经布满了裂纹,狰狞地划开眼前的一切。
眨眼之间,桃溪山瞬间变成了尸山血海。
一座座巍峨诡异的山拔地而起,层层叠叠,漆黑惨淡,整个世界瞬间被天雷、飓风挤满。一声声巨响自天边炸起,天雷劈过的地方,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突然有无数圣音自上而下,这些圣音没有源头,也没有到不了的地方。如雷贯耳,威压降临于世,强迫世人下跪听命。
张煜听出来,那仿佛是审判声,是上界诸神的审判——
审判谁?
袁禧吗?!
只见禧一袭红袍,在群山之中如鬼魅般穿行,一头白发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尤其刺眼。
诸神的审判声依旧萦绕于群山之间,飓风将参天巨树连根拔起,山河一时间破碎摇晃。
数不清的神兵利器从天而降,各类法宝大显神通,将这黑压压的夜空照得如白昼一般。巨石堆打着旋的飞上天空,在各种乱流的影响下又摔回地面,将大地砸出一条条裂缝。
断木、碎石、死物、乱流、天雷、飓风、怨灵、妖物……在这一片惊世浩劫中,乱作一团。
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十万大山深处的那一个人,是一袭白袍素衣的扶桑二世子。
他赤手赤脚,散发而立,微微抬起双臂,似乎是在迎接天雷的到来。而他的表情,还是一派“你能奈爷何”的模样。
张煜懵了:什么鬼?!
只见红衣厉鬼自天而降,一爪锁住了他的脖颈。禧眉间朱砂似血,一头白发在身后飘逸。眼神如索命的恶鬼般可怖。
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薄唇微微张开,嘴角微微上扬,眼神狠厉而妖冶,无声地说了一句:“我要你,下地狱来,陪我——永生相伴——”
轰——
一道天雷卷着狂风暴雨,怒吼着落下。
方才两人对峙的地方瞬间化为焦黑的巨坑。
天谴落下,神罚告成。从今往后,扶桑二世子被天道除名,天柱上将永生永世记载他的耻辱,告诫天界诸神。
剥夺神格,消去记忆,打入六道轮回,永世为人。
受尽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众叛亲离,亲缘单薄,生生世世,业障缠身。
嘭——
四方域彻底碎了。
张煜倏地被弹了出来。整个人三魂六魄似乎被拍碎了,又在一瞬间被强行揉在了一起。他有些难以回神,脚下一松,就跌落在了彼岸花丛中。
白无常见状,立马飞身上前,扶起他:“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这里待了多久?”
“你刚将手放上去,怎么了?”
“无妨。”
张煜言简意赅,也不想过多解释,但心中千般难过,却品出了万般滋味。
“三生石里的记忆,会被人动手脚吗?”
白无常:“自然不会,三生石是女娲娘娘留下的东西,轻易怎会有人动的了。”
张煜这纯粹是明知故问了,他应该能猜到这个答案的。
当年真的是袁禧害死了二世子?
那最后一幕与张煜这些天所看到的几次幻想如出一辙,在坟山、在江水里,他都看到了袁禧杀自己的场面。
原来这一切都是当年禧弑神的反复上演。
而自己作为二世子的转世,二世子一直在反复提醒他,不要接近袁禧!
张煜有些难以相信,甚至是不愿意接受。
所以天谴又是因为什么呢?二世子的罪行到底是什么?虽说禧在最后一刻弑神了,但他到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引下天雷。
二世子的罪行是什么?不是说刻在了天柱上吗?天柱又在哪儿?
禧到底为什么突然前后态度转变那么大?
禧在无间地狱到底经历了什么?在看到大雪封山的桃溪之后他又发生了什么?这中间还缺了很大一块,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最后那样痴狂?
在张煜的视角看来,最起码在禧还是人族的那十几年,他对二世子是十分依赖的。再怎么也不会走到最后弑神的地步。
这中间绝对还少了很重要的东西,但为什么二世子的记忆在那段时间就空白了?
禧从无间地狱出来后,没有再见到二世子,若而后的故事中再没有禧出现,倒无可厚非。
但二世子为什么对于自己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这十分不合理。
问题实在太多了,张煜感觉自己脑子有些混乱了,似乎也带着点伤感,他好像也跟四方域中的二世子一样心痛。
不过更多的,他还有些不愿意相信。不愿相信,禧在最后一刻,杀了我——
现在自己已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了,为什么袁禧还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是绝对不相信这是巧合的。
要按照袁禧的本事,如果自己真想藏起来,就算把天捅烂了都找不到他。
那现在的凡人张煜对他而言还有什么露面的必要吗?
张煜只能想到一点,因为此时此刻,他没有按照禧的意愿,下地狱去与他永生相伴。
所以现在袁禧是为了把他拉入地狱的?
张煜倒抽一口凉气——
那我他娘的还屁颠屁颠地跟下来了?!
所以人呐,就是这样盲目,盲目地相信他人,盲目地把自己地感情交出去,盲目地表白自己,又在受到打击后,盲目地改变初心。
白无常等的快没有耐心了,催促着赶紧走。
“你在三生石中看到了什么?为何这么问?”
张煜大长腿一蹬,脑中闪过千万条想法,最终脚尖方向一扭,径直大跨步向前:“走!去大桃木!”
“反了。”
张煜顺势将脚一甩,又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小爷我知道,故意试探你一下。”
“?”
白无常在地府中阴气更甚,走在张煜身边,纵使他只有一个魂魄,也是冷的打了好几个寒战。
几个喷嚏下来,身上挂着的白无常的铃铛响了好几声,吓得周围的小鬼四散逃跑。
“谢七爷名声在外啊。”
“自然。”
那铃铛原是挂在白无常的哭丧棒上的小物件,用来给张煜压压生魂气。铃声一响,纸钱一扬,就知道是七爷来了。
这也算是张煜的路引,凡是进入阴曹地府的东西,若没有路引,首先连鬼门关都过不了。
有了这铃铛,就说明是七爷的客人。
“这地府里有一半的魂都是本座勾来的。”
张煜心说:你还挺骄傲,死瘟神。
白无常自然不会读心术,面无表情地吹嘘着自己的本事,颇有种阴森森的割裂感。
“那敢问七爷此前可勾过袁大人的魂?”
白无常纳闷了,发现自己的记忆一到袁禧身上,就开始模糊。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勾魂上千年,记不住正常,但现在想来,总觉得模糊了点什么。
张煜见他回答不出来,绝对也难怪,袁禧这样心思缜密之人,在哪儿都不会给自己留下纰漏的。
白无常可能早已不记得了,但张煜知道,白无常此前至少与袁禧见过两面,都是在地狱的出口。
若能让他想起点什么,说不定张煜能知道更多。
“大桃木在什么地方?”
“过了酆都城就是。”
“那地狱呢?”
“说来也是巧,大桃木就长在十八层地狱的出口外不远。”
张煜在心中琢磨:大桃木从阳间直接贯穿至幽冥,偏偏根系又长在地狱的出口,这个十恶不赦的厉鬼最多的地方,是巧合吗?
袁禧是追着那神秘人下来的,必定也是杀向了地狱。怪不得白无常这厮急着赶路,也不介意前往大桃木。
合着他要追上袁禧,也必须前往大桃木。他只盼两人没打出个好歹了,若是动静闹大,阎王那边不好交代。
白无常觉得靠走的实在太慢了,随便在路边抓了两只牛马,大手一挥就变出了一辆鬼车。
两人一屁股坐了上去,牛马叫了两声,就“吭哧吭哧”的拉车飞奔起来了。
张煜竖了个大拇指,说:“死了都要当牛马,好狠。”
白无常不懂:“它们生来就是牛马,为何不用?”
此话一语双关,扎心了,张煜摇摇头,喃喃道:“人间没有真情,阴间也没有。”
白无常不知道找两个游魂拉车有什么好伤春悲秋的,没有管他。
顺便给黑无常范无咎发了信,随后就只能乞求着那位袁大人可千万莫要害死他。
阴风呼啸而过,白无常的铃铛幽幽作响,拉车的牛马毫无生机,蹦两下眼珠子就要堪堪落出,但脚程依旧惊人。
一边是泛着荧荧流光的忘川河,岸边有血色彼岸花,时不时星星点点几株焦黑扭曲的枯树,通体乌黑的鸟从拍着翅膀飞的乱七八糟。
另一边是漫无边际的酆都城,百万幽魂在其中游荡,黑压压的城池蔓延到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幽魂跟四周的黑暗一样,漫无目的,又毫无生机。
“我们不进去吗?”
白无常看都懒得看,冷冷地说:“进去?你一个小小生魂,进去了还不得被那些鬼吃了?”
“七爷您都护不住?”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哦。”
白无常还是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生魂进酆都,一是容易迷失方向,永远走不出来;二是容易被在地府滞留千年的恶鬼盯上,它们一闻见血气就失去了理智。”
“那地方,袁禧可以去吗?”
“袁大人自然可以去,他身份不一般,岂是那些小鬼能造次的。”
又是“身份不一般”,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不一般法啊。当年袁禧是怎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现在怎么又成了所谓的“鬼仙”了?
“七爷,您可知道无间地狱里都是些什么人?”
“罪大恶极之人。”
“那可有人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过?”
“有。”
张煜期待着他能再说出些什么来,但马上他就又接着:“但本座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