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祀璧已经回到座位,挑眉看他:“挨训了?”
“嗯。”祝语应了一声,将手机塞回兜里。
祀璧轻笑,伸手替他提起掉落在肘弯处的外套,问道:“还有想吃的吗?”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越过了“同事”的关系,直奔“前队友”而去。
“不吃了。”祝语走出餐桌,抖抖衣服,看着桌上剩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烤串,犹豫一瞬,决断道,“稍等一下。”
他快步走向前台:“可以借后厨的洗碗池用一下吗?我想把剩下烤串的调料冲掉。”
服务员看着他露出的眼睛感觉有些熟悉,顿了几秒才问:“是要喂流浪动物吗?”
“是,麻烦了。”祝语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桌前的三个女生,又对服务员道,“那桌的账单也一起结算了吧。”
“好的,您的发票,请收好。”服务员一手递发票,一手接后厨送来的清洗后装盒的肉块。
“谢谢。”祝语接过塑料盒,一转头没看见理应站在原地等他的祀璧,却对上了三个偷偷往他这瞧的小姑娘。
祝语眨眨眼,他不是很喜欢在下班时间营业,但……“吃完饭早点回家哦,时间太晚了路上很不安全的。”他还是倾身到了女孩身边,轻声嘱托道。
“另外,有见到刚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吗?”
“是祀璧吗?”在他对面的女生颤抖着声音红了眼眶,希冀地问出心中所想。
祝语看着女孩期待的眼神,轻笑着点了点头:“嗯,是他。”
女孩们立刻捂住嘴,眼眶更红了,却强忍着没有尖叫出声。其中一个短发女生屏住了呼吸小声问:“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现在?”余光瞥见玻璃门外熟悉的身影,他想,是什么关系呢?
当这个问题从粉丝口中问出,她们期待的,又是什么关系呢?
“是马上要一起去喂猫的关系。”他说,“我先走咯,再不去,猫就要睡觉了,早点回家。”
走出店门,夜风吹起帽檐下未被压住的发梢,祝语看见那人举着手机站在路灯下,暖黄的光线从头顶延伸到身后,拉出一条修长的剪影,铺满被风吹落的玉兰花瓣。
路灯的光辉在夜色中晕染开来,祀璧微微侧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身来,通话界面的光映在脸上,勾勒出微扬的唇角。
又是……别人吗?
“怎么,怕我跑了?”祀璧收起手机,快步向他走来。
祝语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塑料盒,轻轻晃了晃:“怕猫跑了。”
“去哪里?”祀璧问。
“体育馆后面的垃圾桶,那里之前有几只小猫,不知道还在不在。”祝语指指前面标志性的建筑,“离这不远,走路十多分钟就到了。”
说完,他才仿佛刚想起没有征求身边人的同意,补问道:“你去吗?”
“你要丢下我去找流浪猫,让我变成流浪汉吗?”祀璧失笑,接过他手里的塑料盒。
“那你跟着。”祝语也不跟他抢夺塑料盒的所有权,主动走到前面带路,踩着光往前走,低着脑袋踢开路上一颗又一颗的石子。
他怎么……镜头前镜头后,都当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搞得心事重重的自己倒像是在幼稚地耍小孩子性子。
还查手机,查他个大头鬼!敢拿出来肯定都是删干净了的,装什么啊!
祝语越想越气,脚下不自觉用力,一颗石子“啪”地飞出去老远。
“走这么快,”祀璧在后面突然开口,“是怕猫饿着,还是怕跟我多待一会儿?”
祝语脚步一顿,稳下心神,装作毫不在意地回头看他:“有什么好怕的?”
祀璧三两步追上来:“那走慢点,”他晃了晃塑料盒,“盒子太重,沉得我走不动路。”
祝语看他轻松拎着盒子的样子,不必多言,眼神便说明一切: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棋差一招。”祀璧丝毫不慌,步子越迈越小,与祝语的距离越拉越大,“只是太久没有一起散步了。”
“因为谁?”祝语压下情绪,淡淡问。
“因为我。”他看到祝语放缓了脚步。夜风裹挟着玉兰花香,身前人踩着光辉大道,他踩着身前人的影子,想起那个过时的说法。
踩住一个人的影子,就会跟他永远在一起。
所以他只踩住了那一瞬,便移开了脚步。他想,祝语的未来不该被他束缚,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身后的家族。
他应该是自由的,至少,要比他自由。
转过街角,体育馆后巷的垃圾桶旁果然蜷着几只野猫。一只奶牛猫站在最前,警惕地竖起耳朵,后退几步。
祝语打开食盒往那边推了几下,猫咪集体往后撤退几步,更有胆小的钻进了灌木丛里。
祝语皱眉,话语间不经意露出几分委屈:“我上半年来开演唱会才喂过——”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几只猫对盒中的肉块熟视无睹,却绕到了祀璧脚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那也很久了,这里来来往往人很多,不记得你这位恩客了也很正常。”祀璧蹲在他身边,熟练地摸着猫头,这落在祝语眼里无疑是一场无声的挑衅。
“你喂过它们?”祝语盯着那只在祀璧掌心蹭来蹭去的奶牛猫,从食盒里用筷子挑出一块肉,固执地递到奶牛猫面前。
“没有。”祀璧矢口否认,“我在国外,怎么回来喂猫?”
实际上从祝语第一次在这喂猫开始,每月他总会抽出那么一两天来给这群猫咪来一顿餐补。只是他并不是个擅长和动物打交道的,每次都站在远处看周绥满喂,没想到这些猫居然能认出他来。
猫咪嗅嗅筷子上的肉,犹豫地看了祀璧一眼,才小心翼翼叼走他手中的食物。
“刚刚的电话是春姐打过来的。”祀璧喂着猫,无厘头地来了这么一句,又接着将话题转了回来,“它还是记得你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中午的事?”祝语又夹了一筷子肉送到大橘面前。
“不是。”祀璧轻轻挠着三花的下巴,“问我最近接的那部戏怎么样。”
“怎么样?”祝语顺势问道,仿若一个真正的同事随口问起他的工作。
“我说,是郑导的新作,品质有保障。”祀璧说完,又重复强调,“郑鸿霖导演。”
祝语的导师。
“……哪个角色?”祝语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老师的剧本他看过,都市刑侦,动作戏不少,男女主的感情戏也加得恰到好处。
祀璧作为新人,得到郑鸿霖的赏识出演这个剧本,对他往后在演艺圈的路助力自然是极大的。
“男二,被男主指挥着干活早死的副队长。”祀璧看着没剩几块肉的食盒,拍拍身上浮灰,向祝语伸出手,“纯牛马的那种。”
奶牛猫突然没了依靠,移步祝语的手腕蹭来蹭去,下一秒,手腕也被掠夺了去,不满地喵喵叫了两声。
“不演主角?”祝语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聊天框。
“不演。”祀璧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被一个眼神甩过来才堪堪止住了笑意。
“老师从不看资历,你实力不够?”祝语疑惑道,他看他起床演得挺好的啊。
“档期排不开。”祀璧言简意赅。
祝语“哦”一声,又听祀璧说,“郑导说,还有个客串空悬,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
祝语问:“他怎么不自己来问我?”明明几天前才见过面。
“可能是……怕被你拒绝?”
此话一出,祝语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角色了,无奈问道:“什么?主角阳光开朗的弟弟,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尸体背景板?”
“主角新入职的小师弟。”
祝语:“……”
他就知道。
这个角色不超过十句台词,一半都是在端茶倒水汇报工作,最短的一句只有三个字,“我觉得”,因为后面的话被爆炸轰没了。
“不去了,档期排不开。”祝语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猫毛,“等有空去探班,就当给老师捧场了。”
奶牛猫似乎察觉到他们要离开,依依不舍地蹭了蹭祝语的裤腿,喵喵叫了两声。
“有机会再来。”祝语再次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祀璧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小五。”
祝语习惯性地抬头,爱豆训练的强光不眨眼在此时起了作用,他清晰地看见了亮光背后祀璧笑弯的眉眼。
“怎么了?”祝语起身。
“留个纪念。”祀璧收起了手机,并不打算让他看到成片,却也隐隐勾起了祝语的好奇心。
查APP时,祀璧并没有打开图库。
祝语沉默一下,不再询问,直到看到出租车灯由远及近时,终于问出了今晚上一直萦绕在他心间的那个问题:“你和其他成员,这两年有联系吗?”
塑料盒被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出租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祀璧拉开车门,示意祝语先上,坐到他身边才回道:“偶尔和江澜有联系,因为……家里的事情。”
出道时,四个人便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个约定——在祝语面前时,能不提家里就不提家里。
“他刚接手家里的企业,有些事处理得拖泥带水……”祀璧说到一半不说了,对上祝语好奇的眼神,想摸脑袋的手又蠢蠢欲动,“你呢?”
“听说之前在综艺里被主持人问到‘最怀念的队友’时,你回答的是……”
“江澜。”
当夜,碧玉新建超话的头像默默换成了一张在路灯下拍摄的照片。
配字只有简单一句:他踩住影子,留住他的光。